冬日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，不过六点光景，天幕已完全暗沉下来。
华灯初上，祁典和吴悠并肩站在远景大厦前。
整栋建筑的外立面在夜色中熠熠生辉——
那是吴悠的得意之作：一艘由拓扑学线条勾勒的巨型货轮，正沿着光带在深蓝色的玻璃幕墙上破浪前行。千万点LED灯光如星辰般闪烁，将冰冷的建筑化作一片流动的光之海洋。
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，吴悠划开屏幕，是宁悦发来的消息：“验收情况如何？”
她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，眼底漾著灵动的笑意：“祁总，还满意吗？”尾音上扬，像只偷到小鱼干的猫。
“吴总的手笔，”祁典单手插兜，西装外套的下摆被夜风掀起，勾勒出劲拔的轮廓，他微微倾身，几乎是凑在吴悠耳边说，“我哪敢有半点微词？”
他今天的人设有点崩，前一秒还一本正经，下一秒又变得浮浪不经，整个人像一只开屏的孔雀，逗得小姑娘心情也轻快不少。
“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没问题，”她晃了晃手机，屏幕的光映得她眉眼如画，“我已经汇报给宁总了哦。”
夜风拂过她的发梢，“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啦，若您以后还想修改——”
她故意拖长声调，“那可是另外的价钱了。”
祁典顺着她的话问：“要多少？”
吴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作答，随口说了句，“给你友情价。”
“吴总大气，”他看着她笑，嗓音耍著花腔，“那我是不是得先请吴总吃个饭表示感谢？”
吴悠一愣：“今天是除夕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”他说，“一起去吃个饭，好不好？嗯？”
那天她豪爽地点了一大桌子菜，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，确认是十个才让服务员下单。
祁典也不阻拦，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点。
她点完一抬眼，正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。
“是不是有点多？她不好意思地问。
祁典摇摇头，说：“不多。”
“我们老家年夜饭讲究十道菜，取个十全十美的彩头。”吴悠的手指轻轻摩挲著茶杯边缘，一双大眼睛在氤氲的热气中愈发水润动人，“而且......”她抬起眼帘，“说好的，今天该我请你了。”
祁典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，没由来的想起诗经里的那一句“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”，说的应该就是她这样的一双眼睛吧？而此刻这双眼睛里显然还藏有其他情绪，他轻声问道，“想家了？”
她怔了怔，随即绽开一个浅浅的笑：“嗯......”声音里掩不住的失落，“这么多年，还是头一次过年不回家。”
“那倒是我的不是了。”这个时候菜刚刚好上来了，祁典说著拿过她面前的碗给她盛汤，平平稳稳地盛了满满一碗，热气腾腾地端到她面前，“趁热喝。”
吴悠礼貌道了声“谢谢”，伸手接过碗时，一缕头发掉落在额前，暖光的灯光下，又平添了几分妩媚：“原本也没打算回去的。”
她顿了顿，忽然调皮地眨眨眼，“不过要是祁总觉得过意不去，不如一会儿帮我多剥几只虾？
祁典闻言低笑，修长的手指已经套上一次性手套。
他剥虾的动作倒是熟练，指尖轻轻一挑就褪去虾壳，将晶莹剔透的虾肉整齐码在她面前的碟子里。
吴悠拿着白色汤匙仔仔细细地喝汤，温热的汤汁浸润唇齿，她满足地眯起眼睛，像只被顺毛的猫咪。“太好喝了……”
他们今天来的是一家老字号广东菜馆，招牌就是这碗猪肚鸡汤。
此刻乳白的汤底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，猪肚切得极薄，在汤里舒展出半透明的弧度，鸡肉炖得酥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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汤面上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，底下沉着几片嫩黄的姜片，一勺舀下去，能闻到白胡椒的辛香混著药材的醇厚。
这段时间，吴悠的饮食简直可以用“潦草”来形容。
冰箱里常年囤著晚上便利店打折的速食拌饭，微波炉“叮”三分钟就能解决一顿。
偶尔兴致来了开火煮个快速面，还要纠结是该放整包调料还是半包。
上周尝试煎鸡蛋，结果把平底锅烧糊了，现在那口锅还泡在水池里没洗。
最拿手的是“创意沙拉”——把超市买的即食鸡胸肉撕成条，和生菜叶胡乱拌在一起，再淋上过量沙拉酱，一顿饭就做好了。
这几天回前公司救场，几乎天天加班赶策划案，干脆就著办公室的咖啡啃几片饼干。
典型菜单：
周一：速冻水饺（煮破了一半）
周二：便利店饭团（微波加热过头）
周三：快速面+过期火腿肠
周四：忘记吃饭，靠拿铁续命
周五：把前几天外卖的剩饭混在一起炒
……
这顿饭她吃得很香，用她的话来说，终于吃到点人吃的东西了。
祁典却不怎么动筷子，给她剥了整盘的虾后就靠在椅背上，目光始终追随着她，看她甜的辣的每个菜都尝个遍。
“你怎么不吃呀？”她终于停下筷子，鼻尖还沁著细密的汗珠。
他伸手替她拭去唇边的芝麻粒，眼底漾著化不开的宠溺：“看着你吃就饱了。”
“嗯？”吴悠狐疑地挑眉，“这可不是什么好话。”
“秀色可餐，没听说过吗？”他用手勾勾她的小鼻子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。
“哎呀，”她娇嗔地推了推他的手臂，“陪我吃点嘛，一个人吃多没意思。”
祁典顺从地拿起筷子：“好。”
或许是觉得两人都埋头吃饭太过安静，吴悠主动挑起话题：“你今天怎么不回家过年？”
“我不是上海人，”他的筷子在碗边轻轻一顿，“家里人都在老家。项目验收走不开。”
吴悠闻言，有些内疚地咬了咬下唇：“要是我能提前一天完成设计图就好了......”
“那怎么行，”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，眼神里多少有些暧昧不清的情愫，“要是提前完工，我哪还有理由让你陪我过个年？”
“是啊......”吴悠低头搅动着碗里的汤，“我准备离开上海了，以后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。”
祁典的筷子停在半空：“为什么？就因为工作找的不顺心？”
“不是......”她轻轻摇了摇头，“就是觉得在一个地方待久了，想换个环境......”
祁典突然放下筷子，目光如炬地望进她眼底：“吴悠，”他声音严肃又深沉，“人的一生很长，一段感情没了结果，不应该改变你整个的人生轨迹。”
餐桌上的氛围骤然凝滞，只剩下砂锅里汤汁微微沸腾的声响。
她捏著汤匙的指尖微微发白，半晌才轻声道：“那如果我说......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眼里的水雾又朦胧了几分，“当年在论坛里没完没了问的那些数学题，其实都是为了......”汤匙“叮”地碰在碗沿，“为了讨好某个人……”
“你还会觉得那些问题有趣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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