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小时后,司机一脚刹车停在七宝老街的牌坊前,恭恭敬敬地说了声“祁先生,到了。”祁典微微点点头,拉着吴悠下了车。
大年初一的七宝老街游客如织,热闹非凡。两旁的摊贩干劲十足,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抓住春节这个好时机。
臭豆腐在油锅中滋滋作响,葱油饼在大婶手上转出残影,糖葫芦小摊点缀其中,不失时机地宣告著自己可以供大家开开胃,解解腻。
吴悠看着祁典那一身阿玛尼定制西装,踩着锃亮的义大利手工皮鞋,在这油烟缭绕、气味混杂的老街里穿行,莫名觉得既违和又好笑。
祁典察觉到她的笑意,转头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”她抿了抿唇,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,“就是觉得您这身行头在这儿特别……嗯,出淤泥而不染。”
祁典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行头,从善如流地点头:“是有点太正式了。”目光随即落在她脚上,笑了笑说:“还好你穿高跟鞋配我。”
提到高跟鞋,吴悠就忍不住皱眉。
这双十厘米的裸色细高跟是专门为昨天验收准备的战靴,搭配米色羊绒大衣,愣是把一米六二的她撑出了超模气场,当然代价是从脚趾到脚踝都在无声抗议。
本来想就那么一两个小时,忍忍就过去了。谁曾想昨晚也没能回家,这一穿就是两天!
她天生扁平足,没有脚后跟,向来最怕穿高跟鞋。这双鞋又因太久没穿,后跟处磨得厉害,今天她差点就要心一横穿酒店拖鞋出门了。
此刻听祁典提起,她忍不住小声嘀咕:“美丽刑具还差不多。”
“鞋穿着不舒服吗?”祁典问。
“有点磨脚。”她诚实作答。
“我看看,”祁典说著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脚,果然看到她纤细的脚踝脚后方已磨出了大片红肿,隐隐约约可见一个硕大的水泡,应该是很疼。
不仅如此,目光上移时,他还发现她米色的羊绒大衣里,竟光腿穿着一条灰色铅笔裙,在这雪后初霁的寒冷天气里。
祁典皱了皱眉 ,这姑娘怎么这么能忍?脚磨破了不吭声,天寒地冻的光着腿也硬撑著不说。
吴悠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起来,连连摆手:“其实也没那么疼,我能坚持走到汤团店……”
“然后呢?”祁典直起身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“忍着痛陪我逛完整个老街?”
吴悠下意识移开视线,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。祁典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,声音放柔:“正好我这身也不太合适,一起去附近商场换一身吧。”
祁典逛商场也带着工作时的效率,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领着吴悠直奔某家以舒适性闻名的鞋履专柜。
不到十分钟,两人就各自挑中了一双?系列真皮板鞋——一黑一白。店员笑著称赞他们眼光好,说这是当季最受欢迎的情侣款。
说的吴悠有点难为情,犹豫道:“要不……我换一双?”
“不必。”祁典伸手拦住她,目光落在她脚上的白鞋,“这双很适合你。”
接下来,祁典又拉着吴悠走进一家精品服装店,简单向店员说明需要保暖舒适的款式。待吴悠里里外外一套上身试好,他才象征性地给自己选了套差不多款式的,权当陪衬。
一个小时后,两人再次出现在七宝老街,吴悠的粉色moncler羽绒服搭配浅色牛仔裤,说不出的青春无敌,祁典则是?品牌的黑色薄棉外套搭配米色休闲裤,沉稳中透著几分随性。
外人看来,真真是一对璧人,从穿着打扮到身高体型,怎么看,怎么登对。
吴悠此刻的心情却说不上多高兴,那些动辄五位数的价签在她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,受之有愧的忐忑与却之不恭的窘迫在心头交织。
她其实很不习惯这样被人精心装扮,更承受不起这些贵重礼物背后若隐若现的情意。
祁典这个人,面上总带着三分浅笑,看似温和好说话。实则骨子里透著不容置疑的强势,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场,说一不二已成为他的习惯,就好像他生来就站在无人敢反驳的高度。
吴悠见过他在会议桌上轻描淡写一个眼神就让全场噤声的模样,此刻他看似体贴的馈赠,实则与那些商业决策无异——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拒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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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字号汤团店的玻璃橱窗蒙着水雾,各色团子在沸腾著的大锅里载浮载沉。祁典单手插兜站在价目表前,修长手指从荠菜鲜肉划到玫瑰豆沙,把招牌推荐点了个遍。
转头看见吴悠正对着橱窗发呆。上海汤团足有婴儿拳头大,雪白滚圆地躺在竹篾上,与她老家拇指大小的酒酿圆子截然不同。
她吃糯食的能力有限,此刻正纠结是选那个HelloKitty形状的黑芝麻馅,还是选椭圆形的枣泥馅。
“都要,”祁典大手一挥,“吃不完的我来帮你。”
两人在嘈杂的店面里挤出一方天地。祁典偏爱咸鲜,夹起鲜肉汤团咬开薄皮,三两口解决一个,吃得一脸陶醉。吴悠则捧著HelloKitty造型的甜汤团,才吃了半个猫耳朵就搁下瓷勺,眉头微微皱起,小声嘟囔“好腻”。
祁典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碗,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尝了一口:“确实有点。”却仍津津有味地将她剩下的汤团吃得干干净净。
吃完一抬头,看见刚刚还兴致不高的小姑娘此刻正双手托腮望着他,眼里漾满了小星星:“我奶奶说,能吃糯食的人,身体一定很好。”
“我身体……”祁典慢条斯理地擦著嘴角,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,“确实挺不错的。”
这话多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,惹得小姑娘又一次红了脸庞。
祁典把碗一推,站起来,顺手牵起她的手腕:“走,陪我出去散散步。”
他吃得酣畅,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,外套衣角在夜风里翻飞。走出十几步才发觉身后没了动静,一回头,吴悠已经落后好几步。
“脚还疼?”他折返回来问道。
吴悠摇摇头:“没事,我走慢点就行。”
祁典眉头一皱:“为什么不说脚疼不能走?”
“因为你刚吃了那么多汤团,”吴悠轻声解释,“是该散步消消食。”
“吴悠。”他突然扳住她的肩膀,路灯的光落在他认真的眉眼间,“你为什么总是在迁就别人?”
吴悠一怔,是啊,为什么呢?
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把最后一块红烧肉让给弟弟时母亲赞许的眼神;大学时帮室友代课被发现,导员说“就你最好说话”时的表情;工作后默默接下同事推来的加班文件时上司满意的点头……
原来在漫长岁月里,她早已被训练成那个“懂事”的人。
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著,等着她笑着说“没关系”,等着她主动退让,等着她咽下委屈来成全别人的圆满。
就像此刻,明明脚踝后面破皮的地方疼得发烫,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依然是“要陪他消消食”。
因为这个世界早已教会她:当所有人都站着不动时,总要有人先退一步。
而那个人,永远都是她。
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,祁典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声音低沉而温柔:“你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,比起你忍着疼陪我散步,我更希望你能理直气壮地说‘我脚疼,背我回去’。”
吴悠乖巧地回应:“好的,知道了。”
“那要我背你吗?”祁典试探地问。
“不用不用,”吴悠连连摆手,“搀着我就行,破皮而已,真没有那么娇气。”
李师傅的车很快驶到了城郊。车子经过离吴悠租住的小院还有一站路的小区时,她鬼使神差地开口:“就这儿下吧。”
祁典先一步下车,为她拉开车门:“好好休息。”顿了顿又说,“明早我来接你。”
“明早?”吴悠一怔,下意识追问,“接我……做什么?”
车门发出“咔嗒”的轻响。祁典半张脸隐在夜色里,只看得见车窗后那双含笑的眼:“约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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