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着车灯再次亮起，吴悠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他：“等一下！”

祁典推开车门，新买的鞋子踩在潮湿的路面上发出轻响：“怎么？想请我上去喝杯咖啡？”

“不是……”吴悠吞吞吐吐地说，“项目验收完了，你难得有假，不回福州陪陪家人吗？”

“所以，”祁典微微俯身看她，“你是在拒绝明天的约会？”

“也不是，”吴悠的视线飘向路边的梧桐树，“我明天和别人约好了有点事，见他皱眉，急忙补充，“是年前就该处理的事，一直抽不出时间，再拖下去……要耽误别人休假了。”

祁典沉默片刻，后退半步：“好，那你忙完联系我。”

“嗯，”吴悠悄悄松了口气，“要是结束得早……”

他点点头，转身上车。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，直到尾灯消失在拐角，吴悠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。

年轻女孩子都幻想过霸道总裁爱上我，可当真遇见这样的人才会明白，要站在他身旁，单凭心动就像捧著一杯速溶咖啡去赴拉菲之约。

你得把二十年来积攒的怯懦、将就、得过且过都熔成铁水，在岁月熔炉里锻出锋芒，直到能与他执子对弈时，接得住那看似云淡风轻却暗藏杀机的落子。

君卧高台千重雪，我栖春山一隅青。

吴悠总说自己一生温吞平庸，但她最难得的清醒，便是知这世间有松柏便要有蓬草，有悬于九霄的明月，便该有隐于溪涧的卵石。何必学那逐日的夸父，为够不著的风景，碎尽脚底的血泡？

不过今天吴悠说和别人约了有事，是真的有正经事。

她买的小公寓钥匙和相关资料还搁在中介那儿，拖了这么久没去取，连中介小汪都纳闷——当初天天催着要钥匙的吴小姐，怎么突然就不着急了？

还能为什么？

当然是因为共筑爱巢的人另觅高枝了。

所以尽管房贷都还了好几个月，吴悠至今没去拿钥匙。这次约小汪，她甚至动了把房子直接挂牌出售的念头。要是年后还找不到工作，宁悦给她的那笔救急款也撑不了几个月的月供了。

果然，原本还沉浸在春节喜庆氛围中，悠闲地招呼她一起喝咖啡的小汪，一听她要卖房，腾地站起来：“吴小姐——”他声音陡然拔高，又在半空急转直下，“……吴悠……”最后化作一声叹息，“悠悠啊……”右手悬在她额前寸许，终究没落下去，“你该不会是……除夕守岁着凉烧糊涂了？”

“当年暴雨天踩着高跟鞋追房东签合?的劲头呢？凌晨三点打电话问我贷款政策的执著呢？”

“这小公寓咱俩磨了多久才磨下来，不说别的，咱俩这深厚的革命情谊的建立，还多亏了这套房子呢！”

说着他弯腰从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，推到吴悠面前，袋口微敞，里面整整齐齐码著购房合?、过户单据，最上面是那把崭新的钥匙。

小汪用指节敲了敲桌面：“现在卖？光税费就得亏掉你半年工资。再说了——”他忽然放轻声音，“这地段，这户型，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。”

吴悠心里一热，走上前去，握住了他的手，“小汪，谢谢你，但是……”

“小汪——”程季青推开玻璃门时带进一阵冷风，袖口还沾著某位客户送的雪茄烟味，“陈佳佳人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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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汪正往吴悠面前推纸巾盒，闻言手一抖：“程总，佳佳说她困在杭州高铁站，今天实在赶不到了。”话没说完就被程季青腕表反光晃了眼。

这位专做老洋房生意的金牌店长平日鲜少光顾他们这间普通分店。今日突然驾到，小汪不用想也知道——必定是来了位值得程季青亲自奉茶的重量级客户。带着他俩同去，表面上是让年轻人见见世面，实则是向客户炫耀团队的“精兵强将”。

小汪之所以深得程季青倚重，全凭他那堪称“人形资料库”的惊人记忆力，和能在三秒内编出十套说辞的急智。每逢重要客户到访，程季青必定要带上这个“定海神针”。

而陈佳佳则是另一种武器——虽然带客户看房时连建筑面积都算不利索，但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就是最好的谈判筹码。

一个负责用数据说服客户，一个负责用美貌软化客户，这套组合拳确实为程季青拿下了不少难啃的大单。

程季青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屏——陈佳佳发来的高铁延误提示还亮着。找谁顶陈佳佳的缺呢？他抬眼扫视门店，目光突然钉在角落的吴悠身上。

姑娘正低头搅着凉透的咖啡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，鼻尖还泛著微红。不像陈佳佳那种带刺的玫瑰，倒像株淋了雨的茉莉——恰好是程季青最中意的那款，能激起男人往西装口袋塞手帕的冲动。

“这你朋友？”他用手肘撞小汪。

小汪张了张嘴，话没出口就被程季青截住：“就她了！让她顶佳佳的缺，报酬……”他晃晃手机，“按她标准上浮20%。”

救场？又是救场？

当小汪支支吾吾地提出他们领导想让她顶替陈佳佳去见客户时，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——

老天爷这是打定主意要给她的人生开个“吴悠救场特辑”专栏不成？

这大半年她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境况急转直下，跌宕起伏，不得不说全拜一次一次的救场所赐。

第一次是临时接手了一个同事负责的画展宣传对接的项目，却在现场撞见相恋七年的男友周淮挽著富家千金出双入对；第二次为前公司救急，偏偏又遇上祁典作为甲方出席，平白惹出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。

想不到进入新的一年，自己接到的第一个工作邀请，依然是该死的救场！

吴悠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，突然很想问问老天爷：这是要拿她做什么“人类抗压能力极限测试”吗？还是单纯觉得戏弄她特别有趣？

“我！恨！救！场！”

吴悠咬牙切齿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小汪急得直搓手：“别啊姑奶奶！”他压低声音，“程总发话了，酬劳绝不少你的。这单要是成了，我再给你争取提成——”手指比了个数，“够你还几个月房贷。

见吴悠神色松动，他赶紧趁热打铁：“这样，我私人再请你吃顿好的，吃什么随你挑！”

“我去！”吴悠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地砸在桌上，吓得小汪一激灵，手上的文件都掉了。

“哎呦喂，不去就不去，这么大火气干嘛，”小汪用手抚著胸口往后仰，“我医保还没有噷够年限呢。”

吴悠“噗嗤”笑出声，顺手帮他把文件捡起来：“我是说，这活儿我接了。”

恨归恨，谁跟钱过不去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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