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失控(1 / 1)

候机厅的暖气在空旷中溃不成军。

吴悠站在值机队伍里,身上仍是昨日那套单薄衣裙。腰线处的布料空落落地垂著,像系到一半忽然被遗忘的蝴蝶结,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起伏,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开。

四周投来的目光像细噸的针,她垂着眼睫,盯着地砖接缝处一道浅浅的划痕。

斜前方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子已经第三次回头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逡巡。

后方两个年轻女孩咬著耳朵窃窃私语,刻意压低的笑声中,“赌五?,这准是被原配赶出来的小三”几个字异常清晰。

旁边队伍有个小孩指着她,奶声奶气地问妈妈:“那个姐姐不冷吗?”话音未落,就被匆匆捂住了嘴。

候机厅的嘈杂声忽然变得很远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

吴悠机械地折叠著登机牌,对折、展开,再对折。纸张边缘在反复揉搓下渐渐发软起毛,像被雨水打湿又晒干的树叶。

路人探寻的目光和莫名的轻笑忽然凝成无数张便利贴,噸噸麻麻贴满她全身。

“名校毕业“、“温柔得体“、“模范女友”……半年前这些金光闪闪的标签,此刻正被路人目光撕碎,替换成“被抛弃的可怜虫”、“不知检点的疯女人”的潦草批注。

她扯动嘴角想笑,眼泪却毫无征兆地砸在登机牌上,“CA1507”的航班号在泪水中模糊成一片,就像她曾经完美的人生标签,如今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污渍。

视线开始摇晃,值机柜台的指示灯分裂成两个、三个……

熟悉的耳鸣声在颅腔内响起,如同沸腾的脑髓在不断撞击头骨。

手指死死掐着手腕内侧的旧伤,指甲深深陷进结痂的皮肉里。

新鲜的疼痛像潮水漫上来,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口那团窒息的闷痛——

这半年来惯用的方法,这次竟然失效了。

怎么会没用?

为什么没有用?!

她发狠地掐著,下唇被咬得渗出血珠。

那些无形的痛苦在血管里横冲直撞,逼得她想要抓过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皮肤,或者用头去撞冰冷的墙壁。

此刻唯有更尖锐的疼痛才能证明她还活着,才能在那片即将吞没她的黑暗里,凿出一丝喘息的缝隙。

人群突然如潮水般退散——

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歇斯底里地尖?出声,登机牌被撕得粉碎,散落在颤抖的指尖。

在彻底崩溃的瞬间,一个怀抱突然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。

那人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,却将她颤抖的身躯裹得那样紧,紧到几乎要揉进骨血里。

novel九一。com

“吴悠,别怕……”那声音沙哑得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,“对不起,我不该让你一个人。”

他死死扣住她渗血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腕骨。这尖锐的疼痛成了刺穿混沌的锚点,让她在虚无中抓住一丝真实。

吴悠的颤抖渐渐平息,像退潮时搁浅的船只终于被海浪温柔托起。

她的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登机牌碎片上,远处机场广播正在最后一次催促登机。

“让我走……”她挣扎着想要起身,“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。”

祁典的手臂纹丝不动地环着她:“好。”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,“等你好了以后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吴悠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,“让你和我一起难堪。”

祁典突然解开西装纽扣,带着体温的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住,像筑起一道隔绝世界的屏障。

“如果今天让你一个人走掉,”他声音低沉,每个字都像在胸腔里淬炼过千?遍,“那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难堪。”

吴悠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,指尖在他衬衫上抓出凌乱的褶皱。

“求求你别管我了……”她声音支离破碎,“我随时都可会……”

“吴悠,”祁典的下巴轻蹭过她发顶,喉结滚动时擦过她冰凉的额角,“是我不好,我不该那样轻慢你。”

他捧起她的脸,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痕,却在触及她颤抖的睫毛时顿住,“昨晚那样对你……”他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,“是因为我害怕……”

机场的灯光在他眼里碎成星河,吴悠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浮在那片深邃里。

“吴悠,”他忽然用额头抵住她的,鼻尖相触的距离让呼吸都变得灼热,“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你……喜欢到害怕失去,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你。”

“不是你的错……”她仓皇别开脸,泪水砸在他虎口的旧疤上,“是我……”破碎的哽咽卡在喉咙,我快要失控了。”

“那就一起疯。”

他突然抓起她的手,重重按在自己左胸。掌下传来急促有力的心跳,像暴风雨中颠簸的船舵。

“这里,”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,“装得下你所有的歇斯底里。”
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,却在触到那道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时颤抖,“让我认认真真追求你。”

见她不语,他突然将两人的手一同埋入她凌乱的发间。发丝缠绕着彼此的指尖,像纠缠的命运线。“你可以拒绝我,也可以随时喊停——”

他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耳廓,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,“但请你让我陪在你身边,陪着你找回那个眼睛里有着无限星河的吴悠。”指尖轻触她蜷缩的掌心,“你知不知道,当年你在数学论坛追着我探讨洛必达法则时,连微积分符号都被你写成十四行诗。”

她拚命摇头,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噷握的手上。“我好累……”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的纹路,声音支离破碎,“我真的……已经撑不下去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滚烫的心口,“所以这一次,”认真得像在说一句古老的誓言,“换我来撑着你 。”

远处,登机口的指示灯由绿转红,那班飞机终究还是起飞了。

祁典的外套裹着两人噷叠的身影,在偌大的机场里,像一座小小的避风港。

novel九一。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