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悠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眼睛。
病房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眼,视线模糊间,她看见了祁典眼眶里的担忧。
“我这是怎么了......”
她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,“怎么又在医院了?”
祁典立即俯身将她搂进怀里,下巴抵在她发顶:“你刚刚睡了一觉,现在没事了。”
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,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留置针胶布。
吴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:“我不想在医院待着......”
她的手指揪住他的衬衫前襟,布料很快被泪水浸湿一小片,“带我回家好不好?”
祁典的喉结滚动了几下,将她搂得更紧:“好。”
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,对进来的护士说:“准备出院手续。”
窗外的夜色渐深,祁典小心翼翼地将吴悠打横抱起。她像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他臂弯里,把脸埋在他颈窝处。
“祁典......”她闷闷地唤他,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。
“我在。”
“我好像做了一个梦,但是现在……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……”
“嘘,”他低头轻吻她额头,将未尽的话语封缄,“我们回家。”
雨帘将教学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。周淮撑开黑伞踏入雨幕时,注意到银杏树下立著个陌生身影。
那人握著长柄伞的手骨节分明,深灰西装被雨水浸得发暗,伞面压得极低,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。
伞沿擦肩而过的瞬间,周淮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,莫名的熟悉。
“周教授。”
伞面倏然抬高,露出一双熬得猩红的眼。
周淮这才看清男人眼下青黑,领带歪斜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衫领口,像是刚从某个修罗场杀出来。
“我们认识?”周淮镜片蒙着水雾,脚步未停。
伞骨突然卡住他的去路。那人喉结滚动,雨水顺着锋利的下颌滴在周淮肩头:“祁典,吴悠的未婚夫。”
周淮握著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,伞尖在祁典肩头碾出一道水痕:“未婚夫?”
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,“这半年,是你把悠悠藏起来了?”
雨水顺着周淮的镜片滑落,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你也配叫她的名字?”祁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周淮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,声音平静得可怕:“悠悠现在在哪里?”
“你管不著。”祁典一字一顿地说,“现在、以后、永远都管不著。”
周淮突然低笑出声,雨水顺着他的镜框滴落:“我总能找到她。”这句话轻得像叹息,却让祁典瞳孔骤缩。
雨幕如银针般倾泻而下,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。
教学楼的红砖外墙被雨水冲刷得发亮,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室内灯光折射成扭曲的光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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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杏叶在狂风中簌簌作响,金黄的叶片混著雨水拍打在两人纠缠的身影上。
黑伞“啪”地砸进水洼,溅起的泥点染脏了祁典的西装裤脚。
下一秒,他的拳头已经擦著周淮的颧骨掠过,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水痕。
周淮的金丝眼镜飞出去,镜片在台阶上碎成蛛网。
积水里漂浮着被碾碎的银杏叶,浑浊的水面倒映着两张扭曲的面孔。
远处传来下课铃声,被雨声滤得支离破碎。几个学生撑著伞从拐角转出,却又在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后匆匆绕开。
“你试试看。”祁典揪住他的衣领往墙上撞,手背青筋暴起,“再靠近她一步,我让你连讲台都站不上去。”
周淮反手一记肘击,两人踉跄著滚进积水里。昂贵的西装裹满泥浆,分不清是谁的血混著雨水,在地上晕开淡红的痕迹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教学楼的保安举著伞冲过来。“快住手,要不然我报警了!”
周淮突然泄了力,仰面躺在积水里笑出声来。冰凉的雨水灌进他咧开的嘴角,顺着脖颈流进衣领。
“来啊,”他哑著嗓子笑,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“往这儿打——就当是帮悠悠惩罚我了。”
祁典的拳头悬在半空,指节捏得发白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滚落,一颗接一颗砸在周淮惨白的脸上。
“以后别在她面前出现。”祁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。
“你说了不算!”周淮突然嘶吼出声,声音在雨幕中炸开。
祁典的拳头在空中微微颤抖,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缓缓松开。他俯身凑近周淮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:“除非……你想害死她。”
话音未落,一个泛黄的病历本从西装内袋被抽出,“啪”地一声砸在周淮胸前。
病历本在雨水中迅速洇开,露出扉页上“患者姓名吴悠”几个被水晕染的字迹。
他直起身时,泥浆顺着裤管簌簌滑落。暗红色的水痕在积水里蜿蜒,像一条细小的血蛇,分不清是来自谁的伤口,还是被雨水冲刷出的铁锈。
那柄黑伞歪斜地倒在不远处,断裂的伞骨支棱著刺向铅灰色的天空,像一具被遗弃的骨架。
他没有回头,径直走进滂沱大雨中。挺拔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,脚步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周淮颤抖著双手翻开病历本,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诊断证明上。
纸页上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格外刺目,下面紧跟着的“伴随严重躯体化症状”和“自伤行为”的诊断像刀子般扎进眼底。
最下方医生潦草的批注“建议远离刺激源”的字迹旁,还附着一张照片——纤细的手腕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,有些已经结痂,有些还泛著狰狞的红。
雨水滴落在照片上,那些伤痕仿佛在泪水中重新裂开。
撕心裂肺的哭嚎突然刺破雨幕。周淮将病历本死死按在胸口,佝偻的背脊在雨中剧烈颤抖。
冰凉的雨水灌进他的衣领,却浇不灭胸腔里翻涌的灼痛。
他像个孩子般蜷缩在积水里,任由雨水冲刷著满脸的泪痕。
远处教学楼的灯光在雨帘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,就像记忆中吴悠最后一次回头时,那个被泪水模糊的笑容。
祁典坐回车里,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。他掏出手机,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才按下拨号键。
“陈妈,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,“吴小姐今天情况怎么样?”
电话那头传来絮絮的说话声,祁典的眉头渐渐舒展。他摇下车窗,让潮湿的空气冲淡车厢里未散的戾气。
“嗯,那就好。”他顿了顿,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,“跟她说一声,我临时要出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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