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悠确实失忆了。
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天发生的事,记忆像被硬生生挖去一块。
醒来时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她喉咙发紧,胸口却疼得更厉害,仿佛有人在她胸腔里引爆了一颗炸弹,心脏被炸得四分五裂,每一块碎片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,随着心跳在血肉里来回穿刺。
新的诊断证明上清晰地印着“BPD(边缘型人格障碍)”,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标注“伴分离性遗忘症状”。
医生把报告递给祁典时,食指重点敲在“边缘型人格障碍。
“这其实就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,我这么跟您说吧,就像是……她把记忆锁进了保险箱,却把钥匙扔进了深海。”
他调出脑部CT影像,滑鼠圈出海马体区域,“记忆缺失具有选择性,通常涉及特定事件或时间段。”
“不过您不用担心,”医生切换PPT展示治疗案例:“通过稳定化治疗和认知行为疗法,67%患者能逐步恢复片段记忆。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,语气严肃起来,“一定要要避免强行刺激,患者可能因闪回再次出现像之前那种自伤行为,今天这样的情况,最好不要再发生。”
祁典接过报告的手微微发抖,纸页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直到他走进病房,听到她准确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
那一刻,祁典悬著的心终于落地。
她也许忘记了很多人,很多事。
但还好,忘记的不是他。
吴悠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。
她梦见自己站在F大文学院那条路上。
金色的银杏叶铺满地面,厚得像一层绒毯。
她赤着脚踩上去,叶脉在足底碎裂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四周雾蒙蒙的,远处教学楼的轮廓被水汽晕染成模糊的灰色剪影。
她站在路中央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
有人从她身边经过——一个、两个、三个,都看不清脸。
他们的脚步声很轻,像踩在棉花上。
她莫名觉得心慌,开始跟着人群往前走,可是越走雾气越重。
好像……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。
她停下脚步,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掌心躺着一枚银杏叶,叶尖微微发红,像是沾了血。
抬起头时,发现前面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,背对着她。
“......”
她想喊,却发不出声音。
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,可就在她快要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,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进太阳穴——
吴悠猛地睁开眼。
“吴小姐,做噩梦了?”陈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温柔的手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,“我炖了莲子百合汤,安神的,给您端来?”
吴悠点点头,“陈阿姨,今天是几号了?”
“二月25号了。”
“那我……睡了多久?”
“从昨晚到现在,快十七个小时了。”陈妈瞥了眼床头柜上的药盒,最上面那粒安定已经不见了。
吴悠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阳光:“我昨天......是不是去F大找什么人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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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有啊,”陈妈整理被角的动作顿了一下,“您昨天说是去朋友家聚会。”
"汪正?"吴悠突然抬头。
陈妈转身去拉开窗帘:“......好像是这个名字。”
陈妈刚一出门,吴悠就拨通了汪正的电话。
满腹疑问在她胸腔里翻涌,像一群被困的飞鸟。
那些破碎的梦境片段,法学楼前飘落的银杏叶、莫名心悸时攥紧的床单、炸裂般的头痛中闪过的模糊人影……
都在逼着她寻找一个答案。
电话接通时,汪正正在回想祁典今早给他打的那通电话。
吴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比想象中清醒:
“我昨天去找你了吗?”
“是......是啊。”他捏紧了手机。
“我们去F大了吗?”
“没有,”汪正想起祁典交待的话,“我们在程总家喝茶......可能是茶里咖啡因让你......”他咽下了“病情复发”四个字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。
汪正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,他没想骗她,但祁典说,眼下让她完完全全的忘记,是最好的办法。
“可我总觉得......”吴悠的声音突然变得迷惘,“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?”
“悠悠,”汪正放柔声音,“医生不是说你要保持心情平静吗?想不起来的事情,就不要想了。”
“嗯,我不想。”
“等你精神好些,咱们再去吃那家重庆火锅。”
“好。”
挂断电话后,汪正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。
他惊叹于祁典的心细如发,竟然能预料到吴悠会打电话给自己,连问的问题,都分毫不差。
?时,他心底又泛起一丝暖意。
她那天在病房里说“你是我唯一的朋友”这句话确确实实是真的。
眼下,她还记得他,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“吴小姐,”陈妈看着吴悠将最后一口百合莲子汤咽下,声音放得很轻,“待会儿司机师傅会送您去城郊别墅住,行李都收拾好了。”
她说的是“您”,不是“我们”。
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,吴悠抬起头:“怎么突然要搬家?”
“是温医生的建议。”陈妈接过空碗,顺手放到床头柜上,“他说您需要更安静的环境休养。城郊空气好,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,多晒晒太阳对您恢复有帮助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:“祁先生都安排好了,那边有专人照顾您,温医生也会带着医疗团队一起过去。”
“祁先生”三个字像根细针,轻轻扎进吴悠的心口。
那个在梦中若隐若现的身影,会是他吗?
“祁先生去哪了?”她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。
陈妈正低头收著药盒:“今早临时来电话说要出差。”她手上的动作没停,“说是去哪个海岛考察项目,海上信号时好时坏的,可能联系不上。”
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说最多五天。”陈妈把药盒放进包里,拉链发出刺耳的声响,“他特地叮嘱我,让您别担心,好好养病。”
偏偏是这个时候出差?
吴悠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,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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