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 章 最爱你自己(1 / 1)

吴悠在这间别墅里住了一周,还是没能完全适应。

这儿和祁典的云玺公馆差别太大了。

云玺那边就像他本人,干净利落,一丝不苟。

而现在这个别墅,光是客厅的窗帘就缀满了繁复的流苏,每天清晨阳光照进来,总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丝绒褶皱间跳舞。

最重要的是,祁典消失了整整一个周。

没有电话,没有信息,没有邮件……什么都没有,这让吴悠有些心慌。

“做祁先生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这样。”邹姨端着法式复古茶盘走进来,安神茶在骨瓷茶碗里漾开细小的涟漪。

她将茶轻轻放在维多利亚风格的雕花茶几上,茶汤泛起的光晕映在天花板上,像一轮小小的月亮。

“以前小姐也是这样,日日夜夜数着日子,等祁先生的父亲从海上回来。”

她的目光穿过落地窗,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码头。

“那时候可不像现在,没有手机,没有网路。船一出海就是大半年,连封信都收不著。小姐就天天往港口跑,站在灯塔下面等。海风把她的旗袍下摆吹得像蝴蝶翅膀似的。”

邹姨说著说著,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,“后来啊,每次老爷的船一靠岸,远远就能看见两个人挽着手往家走。小姐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,哒哒哒地响,整个码头都听得见。”

她说的小姐,是祁典的母亲。

这套房子装好后,祁典几乎没有来住过,祁夫人回福州老宅后,房子就由邹姨打理著。

吴悠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冰凉的手机屏幕。

在这个5G信号覆蓋全球的时代,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收不到讯息。

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声说:有的,一定有的。

就像深海之下的暗流,极地尽头的冰川,总有些地方是连电磁波都到不了的远方。

她信他。

这种笃定来得毫无缘由,却像种子深埋心底,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生根发芽。

那是她灰暗人生里为数不多能抓住的光亮,是命运给她的,最后的救赎。

温医生的医疗团队为她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:除了按时服药,每天还要坚持跑步、绘画,记录抑郁症康复日记,以及和温医生进行心理疏导。

温医生总是准时在徬晚十分出现。

他喜欢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,钢笔在记事本上投下细长的阴影。

今天他身后是满园盛放的玫瑰,那些殷红的花瓣在风中轻颤,像无数欲言又止的唇。

每天都是一样的生活,吴悠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
温医生笑一笑,认真的说,想说什么说什么,只要是你脑子里出现的事。

吴悠想不出来,她本来不擅长倾诉。

温医生试图引导她,“你最大的兴趣是什么?”

“攒钱,”吴悠如实作答。

“攒钱?”温医生觉得她在故意逗自己,但看她认真的样子,不太像说谎。

“是的,”她再次确认,“小时候每周去老家看爷爷奶奶,走的时候,他们会偷偷塞给我五块,十块,让我不要告诉爸妈,自己留着买想要的东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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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,那你买了什么?”温医生注意到她眼底泛起一层薄雾,像是冬日清晨结在窗上的霜花。

“什么都没有买,我把钱攒起来,偷偷放在衣柜一件大衣的口袋里。”她忽然笑起来,右眼角的泪痣像颗将坠未坠的露珠,“那种老式衣柜,一打开会有樟脑丸的气味。”

“攒起来干什么呢呢?”温医生追问道。他想起解剖课上那些心脏标本,错综复杂的血管最终都通向同一个心房。

“不知道,就是喜欢一张一张地把钱攒起来的感觉。”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朦胧,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。

“那后来这些钱,你拿来做什么了?”温医生轻声问道。

吴悠眼中的光芒暗了下来,却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:“被我妈妈发现了。”

她继续笑着说:“她去衣柜找东西时发现了那些钱,全都拿走了。后来我还听见她跟邻居阿姨说:‘吃我的,喝我的,还偷偷藏私房钱,这女吖要不得’。”

温医生沉默了一会儿,问她:“那你后来,还攒过钱吗?”

吴悠摇摇头:“在家里是不敢存了。”

停顿了一下,她接着说:“找到工作的第一个月,我就去银行办了个存摺。当时那家银行有个零存整取的业务,我立刻办了一个。从那以后,每个月发了工资,我都会从工资卡里取出大部分钱,小心翼翼地揣进包里,步行去办存摺的那家银行存起来。”

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:“你不知道,从城东到城西,那些纸币在包里“沙沙”作响,我的心情就像飘浮在天空中的白云一样一样,轻快又自在。”

说到这里,吴悠自己都有些惊讶。
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给他听,就很自然的,说了这么多。

说到最后,她甚至主动问道:“你猜我攒的那些钱最后用来干什么了?”

温医生试探地问:“还在你的存摺上?”

吴悠很认真地想了想:“我记得是不在了,好像我去买了一套公寓?对不起,我想不起来了,应该、应该也是被一个像妈妈一样重要的人拿走了。”

“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。”温医生轻声安抚她。

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,像一片羽毛缓缓坠地:“没关系,在我心里......”手指紧紧抓着沙发边缘。

“钱花在爱的人身上,比花在自己身上,值得多了。”

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在空气中久久不散。

温医生握著钢笔的手微微一顿。

他原以为吴悠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没什么两样——肤浅、矫情。

那些所谓的抑郁症,不过是锦衣玉食后的无病呻吟。

可此刻,她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,嘴角却挂著近乎虔诚的微笑,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。

他轻轻握住吴悠的手,温和地说:“你说的很对,钱本来就应该给爱的人花。”

停顿片刻,他又补充道:“但是,当你努力说服自己爱他们的时候,你有没有发现,你忘记爱自己了?”

“吴悠,”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唤她的全名,而不是“吴小姐”,声音像穿过林间的晨光,“从现在开始,你要学会爱自己。”
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阳光在诊疗记录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微微前倾身子,袖口掠过桌沿。

“不是勉强,不是义务,”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她手背上方,“是要像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那样,好好爱你自己。”

他的白大褂上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,与窗外盛放的玫瑰花香悄然交织。

温医生停顿片刻,让这句话的重量完全落下:

“最爱你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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