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锦绣迎著汪念秋审视的目光，没有躲闪，反而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，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。
她上辈子做过媳妇，也当过婆婆。
太清楚这种眼神里的潜台词——
「你是什么玩意儿？也敢肖想我儿子！」
“阿姨好。”
她声音清亮，目光坦然，
“陆教授烧得厉害，我刚给他吃了药，正打算送他去医院。”
汪念秋的视线从她脸上滑到凌乱的床单，再到儿子泛红的耳根，嘴角绷紧，
“沉舟从小体质弱，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照顾的。”
陈锦绣笑意不减，
“是的，所以，正打算送他去医院呢，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著。”
陆沉舟的心猛地一颤，男朋友？
什么男朋友？她和周野已经确定关系了吗？
不对，周野不是去外地了吗？
仅仅是从陈锦绣口中称呼另一个人为「男朋友」，都让陆沉舟的心一阵窒息。
他脸色阴沉，转头看向陈锦绣。
汪念秋锐利的目光扫向楼下，果然看见楼下停著一辆黑色桑塔纳，旁站着个穿花衬衣的彪形大汉，正不耐烦地抽著烟。
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，看得她眉头紧锁。
杜龙害怕陈锦绣言而无信跑了，让手下一天24小时盯着她，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挡箭牌。
汪念秋挑眼看她，冷冷道，“你和我们沉舟什么关系？”
“朋友。”
陈锦绣答得干脆，眼神却往陆沉舟那边飘了一下，又迅速收回，
“陆教授帮过我几次忙，今天碰巧路过，看他病了，就顺手照顾下。”
“碰巧？”
汪念秋冷笑，“一个摆地摊的，碰巧知道我儿子的宿舍地址？碰巧大半夜来送药？”
陈锦绣睫毛轻颤，却没退缩，“阿姨，现在都改革开放了，靠手艺吃饭，摆地摊不丢人的！”
她指了指桌上的设计稿，“陆教授帮我选过几次料子，我来送过几次稿子，自然认得路。”
汪念秋扫了一眼那些图纸，上面噸噸麻麻的英文批注和材料备注让她眉头一跳。
“你识字？”她脱口而出。
陈锦绣笑了，“阿姨，现在扫盲班都办了几十年了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陆沉舟猛地咳嗽一声，“妈，她是我朋友，请您尊重她！”
陆沉舟根本没想到，陈锦绣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母亲。
汪念秋那带着嫌弃的，审视的目光和自视高人一等的气势，只会把陈锦绣从他身边推得更远。
他伸手将陈锦绣拽在身后，试图护住她。
汪念秋被儿子一顶，脸色更难看了。
她盯着陈锦绣旗袍上精致的盘扣，忽然伸手捏住布料一角，
“这料子……是苏州宋锦？”
陈锦绣点头，“阿姨好眼力。”
“这种料子，国营商店都难买到，你一个裁缝铺子哪来的？”
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沉舟，“你们研究所倒是不少这种料子吧？”
陈锦绣面不改色，淡笑道，“朋友从苏州带的。阿姨，不是所有好料子都在研究所，就像——”
她顿了顿，不卑不亢，“就像苏州的绣娘，虽不在高门大院，可一针一线，也未必比实验室里的机器差。”
novel九一。com
“你……”
汪念秋脸色难看，收回手，转头看向陆沉舟，冷冷道，
“沉舟，你爸说你最近总往裁缝铺跑，我还不信。现在一看——”
她上下打量陈锦绣，“确实有本事。”
陈锦绣依然微笑，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，“阿姨，您要是担心陆教授，我现在就去叫车送他去医院。至于别的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“您儿子是成年人，交什么朋友，应该不用您批准吧？”
汪念秋瞳孔一缩。
陆沉舟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从来没人敢这么和他妈说话。
陈锦绣拎起包，朝陆沉舟点点头，
“陆教授，你好好休息，我改日再来拜访！”
陆沉舟一把抓住陈锦绣的手腕，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，
“锦绣！别走，我们现在就去开证明！”
汪念秋脸色骤变，“沉舟！”
“陆教授，我的事儿不急，还是等你身体好了来吧。”
陈锦绣轻轻挣开，笑得滴水不漏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楼下的花衬衫，
“我男朋友脾气急，等久了该上来找人了。”
说完，只见她微微颔首，转身离开了。
“锦绣！”
陆沉舟脸色煞白，提步就要追上去，被汪念秋硬生生拖住，塞回了屋子里。
“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！”
陆沉舟走到窗外，陈锦绣快步走向那辆黑车，花衬衫殷勤地给她拉开车门。
她明明抬头就可以看见他，可她甚至不愿意多停留一秒。
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，他又是谁？
那就是她口中说的「男朋友」吗？
汪念秋的训斥劈头盖脸地下来，
“你爸打电话说你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，我还不信！你看看那姑娘交往的都是什么人？你十几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？”
“妈！”
陆沉舟猛地转身，镜片后的眼睛烧得通红，
“您连她是谁都不知道，凭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我不需要了解，就凭她跟那种地痞流氓搅在一起！”
汪念秋指著楼下扬长而去的桑塔纳，指尖发颤，
“她有正式单位吗？她父齂做什么的？你爸说了，她就是个摆摊的个体户——”
“个体户怎么了？她偷她抢了吗？她清清白白做生意，靠自己双手挣钱养活自己，她有什么错？”
“胡闹！”
汪念秋看向陆沉舟，“沉舟，你就是太年轻了，她要不是图咱们家的关系，能大半夜往你宿舍跑？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半夜往一个大男人宿舍跑。”
她放软语气，伸手整理儿子凌乱的衣领，
“你是咱们陆家的骄傲，留学博士，研科院最年轻的教授……你将来的妻子一定是……”
“妈，”
陆沉舟用手撑著椅背，“你也不用担心，别说我们家了，港商林世琛，她也不放在眼里，更不要说我了。”
他?下眼镜，露出通红的眼眶，“在你眼里，什么都优秀的，你的儿子，人家根本看不上！是我喜欢她，是我死皮赖脸想缠着她！”
陆沉舟抓起外套冲出门时，听见齂亲带着哭腔的喊声，
“你去哪？”
“买药。”
他头也不回地摔上门，“治您儿子不知好歹的病。”
novel九一。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