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抹额铃(1 / 1)

说罢,裴玄归与他擦身而过,带起一阵冷调苦榛果香。

两人衣袂短暂相触,裴玄归侧首:

“跟上来。”

“往后不许离开我视线半步。”

沈醉:“……”

虽事实与他所想有出入,但至少目的是达到了。

沈醉下毒本意便是为了离开地牢。

太师曾教他:即是所想,切勿所言。

沈醉目的为离开地牢,但他不会说出来,而是透露给裴玄归一个明显讯息——你这地牢困不住我。

我今日能让你唤我阿巴,明日亦能让你生不如死。

因此不如各退一步,合力破开这迷雾。

沈醉洗脱嫌疑,真凶浮出水面,往后两人好聚好散、再不相见(假的)

沈醉巴不得将他关在地牢弄得半死不活。

而如今——

地牢是出了。

裴玄归却给他上了把无形的锁,哦不……有形的锁。

沈醉看着廖仪手中的镣铐面无表情地想。

“这铁链没有小号的吗?”沈醉问。

廖仪不像寄枫会跟他说笑,沉默不语直接扣上一只手,这铁链虽重,却也不至于让他走不动路。

“啪嗒。”

沈醉的手轻易翻转了下,那镣铐毫无阻隔地坠地。他淡淡笑了下,又问:“真的没有小号的吗?”

廖仪:“……”

廖仪捡起镣铐:“等著。”

马车备好,裴玄归正欲动身,廖仪在他耳旁侧语几句,他朝沈醉看了过来,视线落在他瘦白的手腕上。

薄薄的雪纱轻覆著腕骨,隐约透著未褪去的红痕。

裴玄归抬步上马车:“过来。”

若是昨日,沈醉必然温润带笑,二话不说上马车。

但两人刚闹了触碰生死的不愉快。

沈醉骨子里的劣性还未大方到继续对他笑意吟吟的地步。

裴玄归也不勉强:“不来就去抬马车。”

廖仪:“…………”

沈醉:“…………”

当朝权臣的马车极其宽敞奢华,沈醉坐在软垫上,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斟茶。

常年手握刀枪剑戟,裴玄归的手并不优美细腻,覆著伤痕与薄茧,主掌杀伐,冰冷危险。

似他盯得太认真,裴玄归顿了下,继续倒茶。

“怎么,想剁了它?”

沈醉差点就要嗯出声了。

他弯唇轻笑:“大人说笑,我只是在好奇这是什么茶?好生淡雅香醇。”

裴玄归道:“绿茶。”

沈醉:“……”

沈醉懒得与他再生争执,终归他知晓裴玄归这张嘴天生如此,谁的面子也不给。

此行大事为重,他若想趁机调查凝香因何而死,便不能让裴玄归注意力放在他身上。

要悄悄地……

“叮铃叮铃~”

细碎悦耳的铃音响起,沈醉看向那串鎏金小铃铛。

古朴深厚的色泽,看起来年代已久,做工却分外精巧,轻晃便可碰撞出悦耳叮铃声。

沈醉目光一震。

这不是……

前世,他也被裴玄归怀疑过,两人同塌而眠后,沈醉常常无底线的获取线索,在他房间翻箱倒柜地作乱。

裴玄归知晓,但他作为便宜方,罚不得锁不得。

便只能想了个法子。

给这小贼挂上铃铛。

沈醉那段时间简直烦死看到这玩意儿。

如今这才多久,怎么就上铃铛了???

“手。”裴玄归才不管他心中在想什么,他既敢把人带在身边,就不会让他有作案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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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醉掌心微紧,还不待伸出,又听裴玄归道:

“罢了。”

沈醉神色一松:“是,的确现在还用不……”

“对你来说,太过容易。”裴玄归凉凉道,“把脚抬上来。”

沈醉:“……”

长风吹过马车布幔,裴玄归垂首将铃铛系于踝骨,掌生杀伐的手不经意触过肌肤,几乎激起沈醉下意识地颤栗。

看似睥睨之人为他俯首称臣。

但沈醉知晓。

并非裴玄归对他另眼相对,而是他这独门系法,往后任凭自己如何折腾都解不开。

沈醉: (▼ヘ▼#)

“此物好生精美。”沈醉半笑不笑,“与市面上的铃铛全然不同,大人赠与我可算暴殄天物……”

小采花贼三句不离试探。

裴玄归听得出,但刚教训过,容忍度尚可。

因此只道:“闭上你的嘴。”

沈醉: (▼ヘ▼#)

他沉息,看向踝骨的小金铃铛。

沈醉虽喜好华美之物,但这铃铛会暴露他所有行踪,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裴玄归眼皮下,还如何四处捣乱、杀人无形。

这世上怎会有无坚不摧的铃铛。

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……

“抹额铃。”

似洞察他心中所想,裴玄归闭目养神,静静听着久违的铃音,生动回荡在一方天地间。

淡薄启唇:“西域之人,伴生之物。”

西域?

沈醉眉梢轻蹙,不曾记得裴玄归与西域有何关系。

他下意识便问:“大人是从何处得来?”

裴玄归缓缓睁开眸,凤眸带着睥睨感的压迫,似在警告他又一次逾越之举。

沈醉默默抿唇,别开头。

“缴的,沾过死人血。”

小采花贼一下就呆住了。

裴玄归看他呆滞不动,震惊恶寒的模样,胸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玩味地嗤笑。

……

此刻的县令府一片大乱。

恢宏精美的偏殿被大火烧过,处处焦黑,庞大腰圆的新任县令正在打滚,一哭二闹三上吊。

“菀娘死了,那我也不活了呜呜……”

沈醉踏上廊木桥,池里白色睡莲盛开,一片水嫩娇艳之色。

他侧眸看了眼裴玄归。

裴玄归睨他一眼。即便相触短暂,他却仿佛摸透了这小采花贼,一肚子坏水,心眼多如这水下莲藕。

果不其然,沈醉道:“大人向来讲话不留情面,怎么今日到县令府宽容不语了?”

裴玄归看他是一天不被骂心痒痒。

“与你何干?”裴玄归收回视线,“再吵嘴也堵上。”

说罢,大步踏入焦黑的偏殿中。

不留情面的平等攻击每个矫情人,“既不想活,那你跟她一起死。”

与昨日别无二致的刻薄话。

沈醉舒坦了。

胖县令在焦黑地面大肆翻滚过,如一颗黝黑土豆般滚至裴玄归脚边,涕泗横流地磕头:

“裴大人,裴大人您来了,您武力高强、明察秋毫,一定要抓住昨夜杀菀娘的贼人,还我夫人一个公道啊……”

裴玄归视线落于床榻之上。

县令夫人已被烧成一片黑炭,皮肤因高温皱缩开裂,形如黑色龟壳般的纹路,头发和衣服完全消失,双手收缩弯曲覆于身前。

裴玄归长眸微眯,正待上前。

一道狗狗祟祟地身影悄无声息溜过去,踮着脚往那床榻上瞅。

“叮铃铃……”

碎铃不息,久久回荡。

沈醉探头之际,有人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。

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烫热,如烈火般灼过耳畔。

“非要我把你锁起来才老实,是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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