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小姐。”
干净清澈的嗓音好似远方传来,苏凝香霎时回过神来。
殿内人去楼空,只余她与蝶梦。
苏凝香蹙眉:“你叫我什么?”
蝶梦还是那副受惊的模样,不解抬眸,磕磕巴巴道:“苏、苏姐姐。”
苏凝香轻揉眉心,即便心神不宁,还是宽慰这受惊的苦命孩子。
“裴玄归虽十恶不赦,却也赏罚分明,今日你如实相告,他便不会再来找你麻烦。”
苏凝香半蹲下身,素手落在他头顶:“不用怕,有事我会挡在你们前面,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蝶梦定定看着她,道:“好。”
往日风情摇曳的女人,好似陷入痛苦的记忆中,蝶梦看了她几眼转过身,步履平缓地朝楼下走去。
不似方才怯生生的模样。
“等等。”苏凝香拧眉叫住他。
蝶梦脚步轻顿,转过身来,柔声问:“怎么了姐姐?”
苏凝香视线落在他身上,却又目无聚焦,不知在透过他看什么。
她问:“你当真,昨夜在揽月楼听到了狐鸣?”
长风吹过上方悬挂的绸缎,珠帘发出叮铃碰撞的声响,凝香的视线随之模糊起来。
她皱眉,轻晃脑袋,还是晕。
忽地有人半揽着她肩膀,声调透过悦耳叮咛声传来。
“嗯,我听到了。”
……
沈醉脚步轻顿了下:“……”
他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,还不待深究细枝末节,身侧传来裴玄归的淡漠声调。
“站着不动,等人来抬?”
沈醉抬眸看他一眼。
一言不发的冷著脸上马车。
裴玄归微微眯眸,罪意未消,倒是还摆上脸色了?
他冷脸召来廖仪侧语两句,廖仪闻言面色微微古怪,裴玄归已经收了话抬腿上马车了。
“啥啥啥?”寄枫循着吃瓜的味儿就来了。
廖仪面色难看:“少管。”
一路上,马车内寂静无声。
沈醉不刻意与人噷好时,面色极淡,萦著薄凉,天生散发著身居高位的疏离,同他笑吟吟弯著桃花眸时大相径庭。
倒是裴玄归,反之多看了几眼。
“……”
好大的脾气。
沈醉并未刻意同他闭口不答,只是哪怕他脾性再好,也忍不了裴玄归这嘴几次。
向来嘴里不饶人,惯爱明嘲暗讽。
他迟早——
让这张嘴在他身下说不出一个字。
“今夜到我房里来。”裴玄归冷冷丢下一句,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,暗紫色衣摆掠过冬末的风,冷然立于县令府门前。
声调不高不低,足够令人心生胆寒。
“从此刻起,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。”
沈醉半掀开帘子:“?”
去他房里干嘛?
裴玄归这次并未强制他同去,许是知晓真凶藏在这县令府,勉为其难地相信他并非此案凶手。
查得好。
以后别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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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来他的推断并未出错,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那县令身上,既是县令还背后作祟,裴玄归为何还要保他?
此事牵连众多,他必须弄清楚。
裴玄归冷眸后睨,听得铃响:“你跟来作甚?”
他言语间带着不怒自威的审讯。
沈醉踏过县令府的门槛,月白衣衫同薄纱青叶,睨向那池中幽幽盛开的睡莲,缓缓笑了下:“赏花?”
寄枫简直无了个大语。
“你是小蜜蜂吗?”
他手里紧紧握著剑,严阵以待:“你没听那小白脸说,这县令府里有妖怪,危险至极!”
沈醉弯眸一笑:“人我都不怕,还怕什么妖?”
哪怕这世间魑魅魍魉横行。
依旧未尝有人心可怖。
“随你。”裴玄归道。
而后大步朝前,又补:“死了自己收尸,别碍了旁人眼。”
沈醉:“……”
“害,别在意。”寄枫抱着长剑,安慰道,“我家大人就是这样,你被他骂着骂着……”
“就习惯了。”
一副听着就很命苦的样子。
此刻的胖县令正在主殿休息,听闻裴玄归带兵而归,吓得直接从主位上摔下来,矮桌上的糕点水果散了一地。
他连忙挥干净衣服,迈著胖腿儿迎接:
“大人,您回来啦,可曾有……哎呦!”
横来的长枪指在他脖颈上,廖仪冷冷睨着他:“退后。”
沈醉终于感觉到了什么?一视同仁。
他立在一侧,看着滚到脚边的几颗荔枝,个个硕大圆润,看起来极其清甜可口。
待裴玄归视线从北极狐皮上挪开,便看到小采花贼蹲在地上捡别人吃剩的荔枝,吹了吹灰剥开皮,张嘴心满意足地吃掉了。
“……”
没出息。
“北极魇狐,噷出来。”
裴玄归声调平静,他不爱做这些动脑子的事,这平阳城案未免让他焦头烂额,耐心尽散。
胖县令眼眸愣了下,茫然:“啊?——啊啊啊啊啊别别别我说我说!”
廖仪长枪当即刺的他喉咙出血。
胖县令“噗通”跪在地上:“大人饶命啊,饶命啊,这都是我家夫人的主意啊,我也没想到那狐狸会没死透,忽然发疯还……还……”
“还什么?”廖仪冷声。
“还杀了那么多人……”
……
沈醉听着他如实招来,在脑海中循着回想。
钱孙六,出身贫寒,排行家第六孙。
乱世之中,民如草芥,飘摇一生。
普通百姓没有提字的资格,如牛羊般被编上号码,便成了他的名字。可他不甘心,不甘心生活在最下等,成了沧海里的一粒沙。
“我自幼寒窗苦读,菀娘极力陪伴我、鼓励我,最终我换的一个小小的官职。”
寄枫道:“这不是挺好的么?”
青梅竹马,高榜提名,恩爱不离。
何尝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“不!!!”胖县令否认,那张憨厚的脸逐渐狰狞,充满贪欲和不满足,“当今世道,贤官难作,我原本也想着这般就好、这般极好,但看着比我小的官职日渐丰厚,靠着贪污过上奢靡日子,你要我心中如何作想?”
那张脸似乎渐渐模糊起来,生出吃人的恶兽皮囊。
“这世道人人污浊,清白就成了一种罪。”
沈醉擦擦唇角,站起身来:“所以你推倒旧县令,对其一家赶尽杀绝,换来你想要的奢靡荣华,是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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