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着微弱的月光。
沈醉才看清他床榻上躺着一个人。
修长强悍的冷厉身躯,半支著后脑在闭眸假寐,骄奢紫袍流淌著玄色月光,上位者的气息无声蔓延。
“裴玄归?”
裴玄归淡漠掀眸,“嗯。”
他早已提前准备好了说辞,“寄枫好吃懒做又嘴馋,听闻今夜有烤全羊便不愿——”
话音未落。
他被轻飘飘撞了个满怀。
这人总喜欢蝴蝶似的扑过来,小翅膀扇著香气,撞得人心口一片酸软。
“古烬又欺负你了?”裴玄归没什么情绪问。
好似哪怕他受欺负也不为所动,只觉得都是他活该。
“他哪有这能耐。”
沈醉语调漫不经心的,靠在他身上好似在吸精气补充能量,“你今夜还走吗?”
裴玄归嘴硬得很:“看情况。”
沈醉应了一声,随即摸出一颗药丸递到他唇边。
“什么毒?”
“乖乖丸。”
“……”
裴玄归抿著唇自然不愿吃,甚至对此人的狂妄有些好笑,“沈醉,你现在下毒都敢这么光明正大了吗?”
沈醉抬起眸来看他。
月光从营帐外洒落,裴玄归正漫不经心注视他,冷漠无情的脸锋利至极,往日见不到半分柔情。
可每每笑起来无端绝色,那小酒窝微陷半边。
像是盛了酒。
沈醉将乖乖丸收入锦囊,将他一把拉起来,“喝酒,敢吗?”
裴玄归:“……”
主帐中的烛火被点燃,沈醉掀开营帐唤来鲁噜,不过多时便摆满了好酒好菜。
裴玄归只觉这小猫咪脾气来得快去得快。
古烬没胆子对他动手。
兵权他必然拿到手了。
那他为何闷闷不乐的,沈醉其实很少不开心。
“喂,裴玄归。”
沈醉跟温玉软相不符,只有在战场或酒桌,会暴露出他骨子里的张扬劣性。
“倘若你喝不过我,今夜就乖乖被我……”
最后一字太过污秽。
他脱口而出时,裴玄归甚至看了眼那唇瓣,薄红浅淡,勾唇诱人。
到底是谁觉得他可爱。
裴玄归出乎意料的淡定,扫过他被酒意浸湿的薄唇,接着下落,看向那平坦柔软的小腹。
“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,能盛得下多少?”
“…………”
沈醉浑身的毛都炸了。
他整张脸刹那红得熟透,睫毛在月光下轻颤,拎着酒的细白手指微微紧缩,绞尽脑汁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。
“你真龌龊……”
不堪入目的绒霜花涌入记忆中。
沈醉这下也不口出狂言了,只给他不停地满上酒,把人灌醉锁在他军营里便跑不掉了。
沈醉少有人知的习惯。
他平日睡眠甚浅,连着几日未曾睡好,他需要裴玄归助眠,哪怕一夜。
裴玄归平日也不曾跟谁开过这类玩笑,他本就禁欲得如唐僧般,下属谁也不敢轻易惹他。
“沈醉,不要总想那档子事。”
裴玄归将酒一饮而尽,“我为你解蛊实属无奈之举,对你没有其他的想法。”
他并没有存心想占据高位,又或者羞辱他之类的想法。
只有沈醉这么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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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很在意。
这话落在沈醉耳中倒换了个意思。
“你非要在我心情不爽的时候惹我是吗?”
裴玄归借着烛火月色看他,那张脸被酒意浸染的靡丽,桃花眸的眼尾冰冷又锋利,这张脸生得天下少有。
万般情绪都能噷织其中。
时而温润可人,时而冰冷染血,生动得不可思议。
裴玄归反问:“惹了你后果很严重吗?”
沈醉冲他冷笑,“很严重。”
酒过三巡,他脑袋晕乎乎地砸下来,被人手掌轻拖着,小动物似得脸颊轻蹭著男人掌心,嘴里嘟囔著很轻的一句。
“但好像也不会太严重。”
想发飙。
却没爪子。
裴玄归拖着他温软的侧脸,看他长长眼睫轻垂下落,莫名跟着轻笑了一声:“沈醉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你真的。”
裴玄归好似醉意上涌,才脱口而出心绪,“有点可爱。”
……
子夜时分。
裴玄归将他外衣褪去,更换一次纱布伤口,刀口鲜血淋漓短时间无法愈合,瞧着有些触目惊心。
这便是沈醉选择的路。
“未来几日我会离开东域,你且待在北疆照顾好自己。”
裴玄归淡淡补充,“别死了。”
他的立场一向很明确,纵然沈醉于他而言的确不同。
但裴玄归与他生来敌对。
他不会以权谋私帮沈醉做任何大逆不道的事。
沈醉睁开眼眸看他,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。
意气风发的小狐狸在夜深人静时,好像也有独属他一人的烦恼和委屈,他淡淡阖上眸轻声:“你们有时候真的很过分……”
明明他只是想拿回他的东西。
可世间万物都在阻拦他,说他大逆不道罪恶并行。
裴玄归长腿微曲靠着桌,望向半靠在怀里的人,指腹轻磨过他潮红的眼尾。
“我从未说过你是错的。但历史的车轮不会逆转,朝代更迭有时是必然的,先帝温和宽厚但仁慈,便注定他……”
沈醉睁开湿红的眸看他。
裴玄归同他对视两秒,抬手遮住他的眸,“李庸暴力专横,如今乱世处处起义,未来无法预估。正如你所说历史由胜者书写,我且等著看你翻天覆地的一日。”
“但我仍然不会帮你。”
沈醉抓住他的衣襟,仰头咬他的喉结。
说来说去,裴玄归终究不信他,也不喜欢他。
历史证明了裴玄归是对的。
沈醉前世的确失败了。
今日困扰沈醉的事好似有了答案,他靠着肩膀宽厚的人,“我不想找一个我讨厌的人委曲求全。”
“那便不找。”
“太师说了要找。”
“太师是错的。”
沈醉思绪沉重,却蹙眉道,“太师是对的。”
沈醉这一生唯独崇敬的人,他不准有人忤逆太师。
他重复:“太师是对的。”
裴玄归:“太师是错的。”
“……”
沈醉要打他。
裴玄归轻轻抓住他的腕骨,单手覆住他的眼眸不让他睁开,他知道这人已经很累了。
“任何强迫你做不愿之事的人,都是错的。”
裴玄归主动轻吻他唇角,似蜻蜓点水,一触即分。
“只有你是对的,沈白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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