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醉悄无声息离开皇宫。
他在紫禁城最森严的宫殿来去自如。
无人知晓,这曾是他少时最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“我迟早会回来的。”他说。
夜雨残阳,阴沉如血。
沈醉头也不回地纵马离开中州。
与此同时,永征宫倒影弯月,太师望向二次必败的结局,“我竟有些看不懂你了,殿下。”
他原以为殿下拿南北二疆,是做好了应对朝堂的准备,他愿放下过往执念同长干相交于好。
因此他才试探长干是否愿意。
弑父夺位,大爱苍生。
长干是除去沈醉外,太师第二得意门生。他倒是希望这二人能冰释前嫌,可事实并不会因他期望便如他所愿。
“东风?”
长干为正统,权臣掌兵权。
“殿下啊殿下。”
太师望向雨打霜花的紫花树,“你究竟是想借谁之手呢?”
朝堂诡谲,风云多变。
殿下竟跟以往全然不同了。
……
“殿下,您终于回来了!”
浩浩荡荡的军队严阵以待,把将扛着金?坐于高马上,面对未知风云丝毫不惧,“此战,我们定会全力以赴,一举拿下中州!!!”
哪怕是朝廷派兵围剿又如何?
他们苦练技术,蛰伏多年,为的不就是这一天?
沈醉拉紧缰绳,停马,“左将今夜给他换个枕头。”
“我看他还没睡醒。”
“……”
左将则是半点笑不出来,此战不同南疆有胜算。
以他掐指一算的功力推测。
但凡跟朝堂正面相对。
胜率不足三成。
“殿下,南疆实力的确雄厚,但如今军心不稳。”左将低声劝告。
“凭我所言不够,还是要您亲自出马。”
沈醉这几日没顾上他们,点点头示意他知晓。
而后踢著马肚到南疆军面前,“诸位。”
南疆士兵这还是首次看清主帅,不同于战场上蛟龙般的银铠身影,他们的主帅看起来过于纤薄,尤其是在他们狮王兵的衬托下——
这样的主帅真能带领他们对抗朝廷吗?
他怎么像只小白兔啊?
军心不稳是军队大忌。
南疆向来以强服人,但南疆王是个花架子,因此便想出了用狮王作信仰,将散兵凝聚起来。
但俨然不够。
“我的队伍里不留废人。”沈醉道。
南疆士兵缓缓沉重点头,心想,对,说的对。
旋即便听到小白兔说,“恕我直言,虽然诸位身着铠甲,身形魁梧,人模狗样的,但哪个不是废人?”
南疆兵:“哈?”
左将差点惊掉下巴:“哈??”
让您稳军心啊殿下,不是让您来训狗的。
沈醉依旧坐于白马上方,温润淡眸浅浅下落,“堂堂两万狮兵败于两千兵马之下,攻不下一座小小北疆,也守不住你们主帅的头颅,还敢蓄势待发与朝堂对垒?”
南疆兵一脸麻木。
我们也没想对垒啊,谁知道你们干得是谋逆之事。
沈醉说:“去吧。”
此话正中下怀,南疆士兵问:“去哪啊,干哈啊?”
沈醉头也不回:“去找手下败将的原因。”
都不用他们提出不干,人家小白兔都不要他们。
南疆兵陷入极大的沉默当中。
“小白兔不要我?”
“你不就想跑吗?谋逆之事岂能胡来,就算他是天定紫薇星又如何?!反正我不干——”
“这小白兔真不要我?”
“他太看得起自己了,朝堂有整整四十万大军,哪怕裴军都有整整?十万,我们在他们面前不过是蝼蚁,这必死的事我不能干——”
“这小白兔凭啥不要我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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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”
南疆军就此陷入极大的纠结当中。
左将骑马追上沈醉,“殿下,殿下,您为何要这么做?”
如今朝廷围剿在前,他却将大军向外驱逐,左将苦思冥想也猜不透。
沈醉抵达万毒门前,赶路一天着实太累,他揉揉眉心道:“此战不打,必败。南疆士兵内无用之人太多,我不喜欢带废物。”
沈醉虽看似温玉软和,但掌兵方面极端且心狠手辣。
哪怕杀人放火,杀降不祥。
只要是个千金难求的好将,沈醉依旧会为他所用,他能为了皇位不择手段,十年前的尸血早已将他浑身淋遍,内里腐烂。
他推开万毒门曾住过的厢房。
如今的桌上是插满各色棋子的沙盘。
沈醉这几日早已将各方势力布局尽数摸透。
“今夜让他们不必驻守城门,回军营内好好睡一觉,养精蓄锐。”
沈醉将天棋从北疆拔出,“明日一早离开北疆。”
左将心脏一跳。
窗边月色如雾,沙盘各方势力分明。以朝堂为主的承军正从中州蔓延而来,北疆地势宽域兵力渺小,几乎是幼兔对猛虎。
东域大批紫棋临危不乱,自始至终都没想参与其中。
左将想不到他们还能去哪儿。
沈醉却勾唇轻笑,“谁准他独善其身?”
左将循着殿下的目光,看到大批伫立的紫棋。
沈醉今日分明疲乏,那双含情眸依旧清明睿智,闪烁著微不可见的锋芒,盯着正在南域与丞相对垒的紫棋。
“我的噬春蛊是下给狗了吗?”
裴玄归既不在东域。
那就别怪他利用东域了。
左将忽地反应过来,“您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霜白的手指握著天棋,在偌大的东域后方一方。
“退兵东域,借东风。”
这一次,是真正意义上的借东风。
李长干想带兵围剿他,便要先踏过裴玄归的领地。
沈醉为何要舍身求全去拉拢二人。
换自己一条苟且偷生的命。
他要这乱世翻涌,棋局混乱,谁也别想独善其身。
“此战退兵,让他们打。”
……
沈醉随手解开歪歪扭扭的腰带,将沾染风尘的外袍褪下,房间内木桶已经放置好了热水。
左将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去,“可是,东域如今裴国公不在,是一座无主空城啊。”
没有裴玄归的命令,东域裴军岂敢同朝廷军队对打。
沈醉踏入木桶道,“李长干不敢,裴玄归也不准。”
“他们二人之间有不解的渊源。”
沈醉若有所思地支著额角,青丝墨发蜿蜒在水中。
至于是什么渊源,他也不知。
他只知道,裴玄归讨厌李长干,十分讨厌。
太师两世都曾想让自己拉拢李长干,这是于沈醉而言最轻松的一条路,李长干是天之骄子,道德品尚无一不完美的大皇子。
世人敬他,李庸重他,万臣爱他。
说是天骄宠儿都不为过。
说来说去这地位更像是,大升的太子殿下。
沈醉睫毛沾著水珠,淡垂漂亮眉梢道:“只要李长干敢带兵踏足东域,裴玄归定不会放过他。”
左将有些唏嘘,“裴国公竟如此霸道?”
沈醉嗤之以鼻,“否则我为何总抓着他不放……”
两世,沈醉都没放弃过他。
否则早一剑杀了他。
左将望着殿下水雾沾湿的脸,“我还以为……以为殿下对裴国公……一见倾心呢……”
沈醉蓦地睁开眸,沉默片刻摇头,“不可能。”
纵然那人是有几分令人垂涎的姿色。
脸生得冷漠好看,身材也是强悍有力,分明是年少浴血冷酷杀伐的名将,笑起来却有甜甜的酒窝……
沈醉光想想能有朝一日将他锁起来做恨。
就可耻的……
“出去。”
沈醉将头埋在水里,闭上眼眸,不再想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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