仰躺在催眠专用的椅子上，应煦又开始紧张。

“别紧张，身体放松，尽量跟着我的声音就好，”立邵群轻声引导，“还记得我让你醒来时会提示什么吗？”

“倒数三二一？”

“对，”立邵群微笑，“好了，可以闭上眼睛了。”

应煦点点头，余光扫过身侧的镜面，看了一眼椅子里的自己，深呼一口气，缓慢阖眼。

隔壁屋中，单面镜的另一侧，顾长衍正静静地看着他。

即便是可以信任的医生，顾长衍也不放心让应煦一人进去，可心理治疗需要足够的私噸性，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。

杨槐没有跟进来，内心深处，顾长衍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应煦的事，哪怕是杨槐。

应煦安静地躺着。

眼前并非完全的黑暗，光线依旧能够穿过薄薄的一层眼皮。

失去视觉后，其他感官开始变得敏锐，桂花香萦绕在鼻腔中，提示著应煦他正躺在心理医生的诊室中。

立邵群的声音很轻，渐渐引导着他回忆落海那日的场景。

对于应煦来说，回忆这件事极其简单，因为它仅仅过去了两天。

确实如医生所说，催眠只是简单的引导，在发现对方并不会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后，应煦也逐渐放松下来。

他自己没有注意到，不知从何时起，桂花香渐渐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海水咸涩的气味。

“被杀手控制后是什么感受？”立邵群的声音像是平静时的浪涛声。

应煦的回答完全是无意识。

“有点……紧张……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担心……”

“担心会被杀手伤害么？”

“不是……担心顾长衍会受伤……”

镜面那头的男人眸色一动，下意识挪近了一步。

对话仍在继续。

“枪声响起时，你做了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我挣脱出来了……我想让顾长衍快跑，可是说不出话了……”

“说不出话？”

“……嗯，我……我要死了……”

立邵群一愣，反问：“要死了？”

应煦却突然不回答了。

眼前彻底黑了下来。

应煦一惊，突然意识到，医生已经很久没问他问题。

他明明是躺着的，怎么脚又落在了地上？应煦踩了踩地面，又伸出手想要去看，什么都看不到。

太黑了。

什么都看不到。

什么都听不到。

一切都消失了……

「虚无」——系统的惩罚。

怎么会这样？

应煦大叫了几声“医生”，什么回应都没有，心越来越沉，他慌不择路，开始喊“五筒”的名字。

声音迅速被吞噬，听觉也开始丧失，应煦听不到自己的声音，只能感觉出声带的震动。

一瞬间，脊背发凉。

一个极为离谱的想法冒了出来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，一切都是他的臆想——

他还在系统上一次的惩罚中。

他还在那个漫长的24小时中。

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，恐惧便像是一条带刺的毒藤，死死将他缠住，勒得他无法呼吸。

应煦大张著嘴，开始发抖，完全无意识地流泪。

不知道过去多久，忽然间，远处亮起一个光斑。

像是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的幻境，应煦的身体猛然一颤，拼尽全力向那个光斑跑去。

恍惚间，他听到人声。

有人叫他的名字，却非常陌生，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，声音不带感情，只是机械性的呼唤。

他用尽全力奔跑，白色慢慢放大，与黑色平衡。

海水的味道又冒了出来，紧接着是顾氏私立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。

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可应煦看不到，只能感觉出，那只手来自眼前的白色。

他又喊了一声五筒，这一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，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。

他停下步子，白色仍旧在扩大，可没有内容的白却与黑暗毫无差别，甚至更为刺目。

应煦被迫闭上了眼睛，眼前仍然是白。

消毒水的味道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
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，似乎离他很近，但却很微弱。

「三」

三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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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……倒计时。

是医生在叫他！

薄荷味道扑鼻而来。

对了，应煦猛然想起来，他从惩罚中脱离时，也是这个味道。

他已经出来了，从那次系统的惩罚中。

这一切……都是真的！

应煦想起了顾长衍的怀抱，想起了那一声“别害怕”。

忽然很想哭。

他尝试着叫了两声顾长衍的名字，很快，耳边再度响起声音。

「二」

可这一次，声音却更弱了，应煦感觉到白色的手在用力的拉?着他的胳膊，极度不安的预感出现——他听不到最后的那个「一」字了。

那一瞬，理智全无。

应煦崩溃地大叫顾长衍的名字，几乎是在嘶吼地叫他救他，让他带自己离开。

没有回应，甚至薄荷味道都在淡去。

“不要……别走……不要，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……”

“顾长衍……”

“救我……”

“顾长衍！”

「一」

应煦猛然睁开了眼睛。

幻境如潮水般褪去，熟悉的布景在视野中点亮，模糊扭曲的视线里，是立邵群慌张的神色。

应煦大口喘着气，下意识动了动胳膊，才发现自己被人抱住了。

眼珠转动，带着几滴泪滑落，视线上移，应煦看到了顾长衍沉在阴影里的脸，辨不出神色。

听觉也逐渐回笼，他听到顾长衍在断断续续重复：“别害怕，我在这里。”

应煦下意识抓紧了顾长衍的西服袖子。

寒意随着这句话而散去。

立邵群看出应煦已经清醒了，走上前想要扶人，却被顾长衍的眼神硬生生拦住，僵硬地退了回去。

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。

只是正常的对话引导，可不知怎的，应煦就进入了深度催眠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匪夷所思，明明已经深度催眠，可应煦却进入了一种“缄默”状态，无论如何引导都不再回答问题，像是已经被人催眠种下了什么暗示一样。

无奈之下，立邵群打算将人唤醒，还没操作，情况突然失控。

应煦开始剧烈挣扎，胡言乱语，崩溃大叫。

顾长衍破门而入时，应煦已经因为抽搐从椅子摔到了地上。

好在最后人是成功叫醒了。

否则……

立邵群看着顾长衍此刻的样子，暗自后怕。

看来陈星说得一点没夸张，这人还真是顾总的心头宝。

……

应煦也总算是渐渐回过神来。

他意识到自己又哭了，觉得丢人，抬手想要把眼泪擦掉，却发现动不了分毫。

顾长衍抱得太紧了，而且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。

应煦只好开口，声音哑得厉害。

“顾总……我没事了，您可以放下我了……”

可顾长衍非但没放下他，反而是直接抱着他站了起来。

应煦被按在了怀里。

顾长衍漠然扫了立邵群一眼，冷道：“立医生，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
说罢，径直离开了房间。

应煦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在怀里，脸红得厉害。他想说自己走就行，可顾长衍身上的气息却冷得让人害怕，应煦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意识时不小心说漏了什么，也不敢吭声了，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身体又开始绷紧。

像是察觉到这点，顾长衍的脚步慢了下来，朝走廊的沙发座椅走去，将应煦轻放在了沙发上，站在了他身前。

黑色的影子挡住了头顶的光线。

应煦心里犯嘀咕，也不敢抬头看顾长衍，就这么僵硬的坐着，等待“审判”。

然后就见那人蹲下身来，半跪在了他身前。

应煦被迫直视顾长衍，那张英俊的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，可应煦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急促。

他张了张嘴，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此时诡异的气氛，顾长衍的手却先一步捧上了他的脸，抹去了他眼角残余的泪。

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。

应煦呆住，脸烫得厉害。

“……顾总……您……”

那句话没能说完。

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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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五筒：【听说我不在的时候进展飞速耶！】）

（医生：他们倒是飞速了。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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