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轮西坠,又是一日夜幕垂垂。
陆星棠正就著烛火翻看各地游记,忽闻窗外传来轻响。
少年翻窗而入,倚著窗沿望着她轻笑,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尽是宠溺。
陆星棠扬了扬手中书卷,招呼他过来:
“来得正好,这本姑苏水巷的游记,正缺个说书人。”
采薇一改往日的横眉冷对,看了来人一眼,并未说什么,只默默地将窗户关上,不去打扰两人。
烛火摇曳,将两人相靠的身影紧紧叠在一起。
顾锦舟斜靠在矮榻上,指尖捻著《姑苏杂记》的泛黄纸页,娓娓念起书中趣闻。
陆星棠侧身趴在他身侧,时不时发表几句看法。
她指尖戳了戳画中的绣楼朱栏:
“这雕工真精?,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?”
“这栏柱刻的应是二十四节气图——我曾见过整座城的雪,瓦片上的冰棱挂得比人还高。”
少女听得入神,不知何时将下巴搁在他手腕,温柔呼吸透过衣料,直直烫到他心中。
“你说,若能顺着这里的河水漂去,是不是就能到任何想去的地方?”
顾锦舟轻拂少女的发丝,动作突然一顿——
少女乌发中竟藏有几根银丝。
他眉头轻皱,语气却还是那般温柔:
“等夏天到了,我带你去,我们雇条船,从日出漂到日落。”
话落,他察觉到少女的雀跃消散了,只剩一句闷闷的“嗯”。
他看着少女略显苍白的脸,不知为何,心下有些不安。
夜幕渐深,采薇望着顾锦舟消失的背影,再次将所有门窗都检查了一遍。
“小姐,您真不打算告诉他吗?”
“每日都要打开这窗户等他,医师都说了,您现在不宜吹风受冷!”
陆星棠垂眸翻看着眼前的游记,思索着明天看哪一本。
听到采薇的话,她抬头看了眼窗外,隐约能看见那处有个影子。
“受冷又怎样,总归也就是那么些日子了。”
窗边的影子晃了晃,陆星棠咬咬牙,又接着说:
“我想多陪陪他,再过几日,再多几日就好。”
“等我去了,你也不要告诉他,嗯……就说我嫁人了。”
“呜呜……小姐,您别说了,我……我真宁愿得心悸的人是我,您那么好,为什么……”
主仆二人的话都落在了窗外人的耳中。
每个字都认识,可为什么他听不懂?
那些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,在顾锦舟心上反复宰割,直把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粉碎。
四肢发冷,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倾覆。
双腿像被抽去了筋骨,顾锦舟踉跄著跌坐下去,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砖墙。
为什么?
他是邪物,是罪恶,该遭天谴的是他!
为什么要将她带走?
心中的痛如火焰燃烧,又转为滔天恨意。
魔纹在皮肤下游走,?嚣着要攀上他的心脏。
紫眸中也有着一丝黑气浮现。
既然天道不公,他便斩了那天道,逆了这乾坤!
用这方世界之力,再为她重铸命盘!
陆星棠看着窗外的身影消失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走了好,走了好。
她不敢看他伤心的模样。
她知道这样对他很残忍,但是她已时日无多。
再不下猛药,她这一趟真就白来了。
翌日清晨,采薇刚推开雕花木门,绣鞋便碾进一滩黏腻。
腥气扑面而来的瞬间,她低头看见门框下尽是蜿蜒的血痕。
“啊!天呐!这是哪个杀千刀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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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星棠被这声音吵醒,她匆匆披了件外衣,走了出去。
看到满地的猩红,她愣了一瞬。
随后想起了多年前查到的那个消息——“邪物可以镇邪”。
用“惩罚灾星”的鲜血泼在病患门前,便能药到病除。
鼻头一酸,陆星棠眼眶瞬间泛起水雾。
滚烫的泪珠砸在斑驳血痕上,晕开细小的涟漪。
她颤抖著指尖去触碰尚带余温的血迹,喉间泛起的酸涩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傻子,这个傻子。
他明知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……
心脏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剧烈跳动,世界突然开始旋转,眼前的血色渐渐模糊。
再次睁眼,鼻尖萦绕的尽是药香。
除了第一次她确诊以外,双亲再也没在她眼前表现过悲伤。
但她知道,那只是他们不愿让她伤心。
看到她醒来,阿娘轻轻拂过她的额间碎发,语气轻柔:
“棠棠,我和你阿爹早就知道他了,把他带回来吧……今日之事我们也知晓了。他心里有你,是个不错的孩子。”
宋母发话了,当天晚上陆星棠就邀请了顾锦舟来家小住。
对方同意了。
两人都没提她身体的事,一如往常般相处。
第二日,顾锦舟就搬了进来。
见过宋家二老后,陆星棠便领着他在宋府闲逛。
庭院小角胭脂色翻涌,海棠花开得正盛。
挨着花树旁立著架宽敞的秋千。
陆星棠裙摆轻扬,率先坐上宽大的秋千,回身朝顾锦舟伸出手,“小锦,快来!”
待他挨着坐下,秋千微微下沉轻晃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。
陆星棠望着满树海棠,头仍靠在他肩头,指尖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:
“小锦你看,这花儿开得真艳。”
“世人总盼圆满,可我觉得,与你相逢,便已是上上签了。”
顾锦舟将她被微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,“那我便祈求佛祖,让这签文岁岁年年都不作废。”
“你不是不信佛吗?”
“我不信佛,却信与你相逢是老天垂怜。”
顾锦舟伸出长臂,将少女轻揽入怀中。
“棠棠,你喜欢我吗?”
“当然喜欢。”我这一次,本就是为你而来。
风卷著海棠花瓣,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。
这晚陆星棠歇下后,闺房中再次迎来了这位不速之客。
顾锦舟指尖萦绕着一丝黑气,他屈指一弹,黑气飘进了耳房中,丫鬟睡得更熟了。
他轻手轻脚地朝着少女床前走去,褪下外衫,将人捞进了怀里。
不知为何,明明是第一次做这事,他却隐隐有种熟悉感。
顾锦舟催动黑气进入少女体内。
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,随着血液流动的方向,来到她的心房。
缓缓跳动的心房全然不见豆蔻年华的鲜活,倒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。
黑气轻轻缠绕了上去,试图进行修补。
却毫无作用。
怀中人轻皱眉头,发出的闷哼声让他不敢再动作。
抽出黑气后,他又恋恋不舍地加深了这个怀抱。
在她的发间深吸几口气,似乎想要将这个味道永远记住。
良久,他才松开双手,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,穿上了外衫。
正要离开之时,却听得床上少女呢喃一句:
“阿锦……不要成为大魔王……”
他凑近,想听清她的呢喃。
“陆怀瑾……你太不听话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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