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堵门到被背起来坐上车回到家属院，一切发生得都很快，苏念乔就这样被人簇拥著推著走进热热闹闹的婚礼流程里。
原本在脑海中预想过的所有步骤，这些设想在真实发生的瞬间统统想不起来了。
招待所楼下鞭炮炸响的那瞬间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震了一下，欢喜、热烈、喧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窗外有人喊：“来接新娘子了！”
走廊里脚步声乱成一团，姑娘们叽叽喳喳堵门起哄，她的手被人握著往前拉，眼前是一张张兴奋的笑脸，耳边是闹哄哄的喊叫，可她眼睛里，心里，好像都只剩下了一个人。
“媳妇儿，咱们回家。”
到了家属院，席面还没正式开，借办喜事的场子早就热闹开了。
院子里铺着一层薄雪，露天搭的棚子底下升起几口大锅，蒸气腾腾地冒着热气，灶火红旺，伙房里几个帮厨的大姐正忙着剁菜拌馅儿。
大门口早挂起了红喜字和红布幔子，喜庆得很，收音机里还放著当红的《十五的月亮》，孩子们在一旁追着打雪仗。
陆湛北穿着军大衣，胸口别著大红礼花，牵着苏念乔的手给她介绍：“这位是赵政委，咱们团里最年长的领导了。”“这是刘师傅，我新兵时候带我的老班长。”
一个个喊著称呼，战友和领导们都笑呵呵地围过来。
今天不少人是头一回见新娘子，苏念乔穿着那身红呢子套装，戴着绒线手套，气质温婉，小脸蛋红扑扑的，站在陆湛北旁边，就像小红果子落在青松上，看一眼都觉得喜气洋洋。
“哎哟，小苏长得真是水灵！”
“这模样太招人喜欢了，还是南方姑娘精致。”
“啧啧，这么个媳妇儿，老陆你上辈子烧了高香吧！”
连那些家属院里的孩子都挤过来看，一群半大的拉着更小的，仰著脑袋一声接一声喊：“新娘好看！”“新娘叫什么？”“新娘姐姐，给颗糖吧——”
苏念乔被围得脸颊红得像苹果，笑得都有些招架不住，陆湛北赶紧加快介绍节奏，几乎是拉着她走马观花式地把人都点了一遍，末了直说一句：“行了，都认识了吧？不认识也不碍事，反正以后慢慢混熟。”
苏念乔人名根本对不上脸，已经晕头转向，轻轻靠在陆湛北身边喘了口气。
正和陆湛北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呢，忽然听见不远处几个人和指导员在一块讨论：“你们记不记得前阵子文艺汇演那天，文工团的人说他们在后台临时找了个小姑娘顶上？我怎么觉得跟陆排长媳妇挺像的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旁边几个人也回过味儿来，七嘴八舌应和：“哎，还真像，老陆媳妇的个头，还真有点像。”
“指导员，你说像不像？”
指导员也来了眯着眼仔细端详：“嘿，要说看背影嘛，确实有点像……”
陆湛北耳朵灵，一听见他们讨论立马皱起眉头，手一伸把苏念乔往自个身后轻轻一挡，“乱看什么呢？去去去，这是我媳妇，别瞎看嗷。”
大家先是一愣，接着哄堂大笑，“成，陆湛北护得紧啊！”
“行啦行啦，媳妇儿金贵着呢，咱哪敢瞎看！”
“得意什么呀，等我以后有老婆比他护得还凶呢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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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是些粗枝大叶但不带半点恶意的调笑，苏念乔脸红得几乎快冒烟了，轻轻扯了扯陆湛北的衣袖，低声跟他说：“你别乱说话……”
陆湛北却偏侧过脸来，一脸严肃地回答：“我说得不对吗？别人多看你两眼，我着急。”
语气是正经的，可语气里的“着急”又带点没处安放的脾气，苏念乔一愣，耳尖更红了，心里却像被人拎起来轻轻晃了一下，甜得晕晕的。
午饭就要开席了。
今天这顿饭请来的食堂掌勺的大师傅，还是之前那次因为“鹿鞭酒”乌龙事件和陆湛北结下的缘分，这位老师傅今儿个亲自上阵，挂著围裙：“看在你结婚的面子上，我那好酒，再分你两口！”
陆湛北哪敢再要，直摆手逃跑。
大锅里热气翻腾，厨房外冻得白茫茫，大棚里却热得都得脱棉衣，一桌一桌全按人数摆好，大白瓷碗，搪瓷杯子，条桌边上围满了人，北方的婚宴讲究实在，菜码要够，味儿也不能差。
猪头肉拼盘、糖醋里脊、大拉皮、白菜炖豆腐、土豆炖排骨、红烧鱼、粉条烧肉，已经是一桌很体面的席面，还有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一大盆炸丸子，热火朝天开吃！
当然，婚宴怎能没酒，粮食酒兑点汽水，男?志们大杯大杯地喝，喝到脸红脖子粗，女人孩子们在旁边看热闹，笑声不断。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。
陆湛北站起来，举起酒杯，用筷子敲了敲碗，清清嗓子，声音朗亮地说：“今天这个日子，我陆湛北记一辈子，谢谢各位领导、?志，还有邻里，抽出时间来给我和我媳妇捧场，大家今天吃好喝好，吃得尽兴，喝得尽兴。”
说完，他仰头一口喝光，席间顿时鼓掌声一片，哄笑声也有：“祝你们早生贵子！”“少喝点，晚上不顶用了！”
正当陆湛北准备坐下，苏念乔也起了身。
她穿着那身红呢子套装，端著一杯热茶，虽然有些羞涩但认真地说：“我也敬大家一杯。”说完，仰头轻抿了一口。
众人看着这南方姑娘细声细语站在一大群军人之间，像朵红梅落在雪地上，不觉都笑了。
陆湛北正准备拉她坐下，苏念乔却拉住了他，给他杯子里又斟满了酒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俯身低问。
苏念乔转过身来，端著自己的茶杯，抬起头看他，声音软软的却很清晰地说：
“我单独敬你一杯。”她顿了顿，眼睛眨了下，直视着他：“陆湛北，我这人挑剔，偏偏挑中了你，我们以后好好过。”
话音落地，周围一下子静了半秒，然后——
“哎哟！！！”
“哇塞——”“这小媳妇儿真行！”
“陆副团长你脸红啦！”
“陆湛北你是不是心跳加快啦！”
一阵起哄笑声炸开，陆湛北手还举著杯子，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下，肤色深到看不出来什么，衣领下的脖子烧通红，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。
要不是今天人太多，他都想掐自己大腿一把，看看这是不是幸福的在做梦。
他媳妇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给他表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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