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她，不解皱眉。
若秋自觉失态，慌张留下一句“奴婢失仪了。”便急匆匆快步躲到帘子后。
他当时还小，匆匆一瞥印象不深。
如今自己年岁渐老，容颜上有了不少变化，未必能认出她来。
若秋拍著胸脯深呼吸，理了理鬓边碎发，故作镇定地笑着拿起瓜果洗漱去了。
容澈蹙眉，此人神色慌张，见到他时表情震惊，现下却摆出一副礼貌初识的姿态？
难不成她之前便认识自己？
又或是与容家某人相识？
他不动声色地思忖著，手上黑子迟迟未落。
裴在野愣愣地拿起刚刚掉落的番石榴，茶水简单漱了遍，径直塞进嘴里。
“妹妹，你家伺候的下人当真个个出奇。”
大的小的一惊一乍，看得他是一愣一愣的。
苏烬欢顺着他的话浅笑道：“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她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起容澈的脸。
肤色白皙面如冠玉，嘴角总是微微扬起，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如冬日暖阳，言谈举止分寸得宜，?人如沐春风不自觉想靠近。
身穿绣著银色暗纹竹叶的湖蓝色长袍，衬得眸光愈发澄澈柔和。
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无双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赞词。
容澈骤然迎上她端详的目光，嘴角含笑。
苏烬欢垂眸，视线落回棋局上。
他这双对谁都笑吟吟的眼睛，眸底藏着常人不易察觉的淡漠疏离。
当初在桐乡，姑姑未曾见过他们。
按道理今儿是首次见面，她却一眼认出容澈。
瞧着神情激动，如同见到故人。
她微微蹙眉。
当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。
而她，十分不喜被蒙在鼓里的感觉。
棋盘上，硝烟无声，激烈的角逐渐入尾声。
裴在野将桌上吃食扫荡一空，惬意地斜躺在软榻上，摸著圆鼓鼓的肚子打哈欠。
他望着窗沿上悄然歇脚的麻雀，夹着嗓子问：“小鸟小鸟，你能告诉我，谁是赢家不？”
“嗤——”
窗后的石榴忍不住嗤笑出声。
“诶诶诶！你院里下人到底怎么回事？怎么还敢笑客人的啊！！”
裴在野鲤鱼翻身，和探头的石榴打了个照面。
“你……不是那个”
他摸著鼻头思索，这丫头的模样，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。
后者怕暴露，赶紧低头搪塞：“奴婢长得普通，怕污了少将军眼睛，奴婢立马就走。”
噔噔噔，两腿霎时跑出了院外，身后扬起一阵灰尘。
裴在野……
他长得，不说玉树临风风华绝代，但好歹也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少将军。
怎么到她这，自己会吃人似的，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。
“是在下输了。”容澈道，“苏小姐的白子可攻可守，可进可退，再下无益。”
他噙著笑，像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。
“是我棋艺又退步了？我咋看着这是平局啊？？”
裴在野小跑过来细细查看，心中震惊。
还没听说过有人下棋能赢过阿澈的。
“早听闻容尚书棋艺登峰造极，今日一见，传言不虚。”
苏烬欢眉眼含笑，削葱般的玉指缓缓收回棋盘上仍残留火药味的云子。
的确如他所言，此局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。
novel九一。com
最好的结果便是平局。
但对于棋艺大家而言，平局与输无异，不过是好听些。
“阿澈，以后我再跟人斗棋就不带你去了。”
裴在野蹭到苏烬欢身旁，笑得贱兮兮的，“如今我是有妹妹的人了，以后那种小事交给她就行。”
容澈挑眉看他，直接戳破：“现下意思，我遭你嫌拿不出手了？”
“唔……你要这样说的话，其实”
裴在野收起笑容，表情认真地托著腮，支支吾吾道。
“你还真敢想啊！”容澈眸子闪过危险的信号。
苏烬欢瞧着他俩斗嘴的神态，仿佛看到幼时自己和小桃也爱这般互相贫嘴打闹。
那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，齂亲姑姑爱她护她守着她。
嘴角忍不住上扬，眸中尽是对过往温馨的怀念。
青梧苑向来安静，现下却是一片打趣喧闹声。
怜香和石榴分别出了院子，朝着不同的方向悄然离去。
夜幕降临，青梧苑亮起烛火。
“我的好姐姐，我今日瞧见婉妃娘娘的侄子了。”
苏齂牌位前，香炉里的线香燃烧了大半。
若秋自顾自地说著，“以前远远瞧过几眼，不过七八岁，如今晃眼已过弱冠，长成翩翩少年郎了。”
“太傅年岁渐长，容家人丁稀薄，现下只靠他一人苦苦撑著整个家族，这孩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头。”
她抹了抹眼角，瞧着像是不小心被烟熏著了，眼眶泛红。
“欢儿是我们俩看着长大的，心性为人再好不过，她与容澈公子相处得有说有笑，若是能结亲，你在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。”
敲门声响起，小桃的影子映在窗纱上。
“姑姑，小姐见你晚膳吃得少，让我给你做了夜宵送来。”
青梧苑房间少，苏烬欢让若秋小桃分别和怜香石榴住一间。
若秋连忙应声，嘴角扯出一抹笑后起身开了门。
酸梅汤、绿豆糕、茯苓饼、糖蒸酥酪，均是些清爽开胃的吃食。
“小桃，你觉得容公子怎么样？”
她拉过小桃的手一道坐下。
“身份贵重，学识样貌不比王爷差，听说京中世家许多想与他结亲，这样算来人应是不错的。”
小桃黑亮的眼珠子提溜转着，如实分析道。
姑姑何时对一个外人如此好奇了？
“你觉得和我们家小姐般配吗？”
若秋骤然小声问道。
小桃总算明白她想问什么了。
“我是觉得容公子挺好的，起码心里头没有啥薇薇花花白月光之类的玩意，只是”
小桃塞了一块酥酪进嘴里，“小姐心悦的是宸王啊。”
容公子再好，也比不过小姐自己喜欢。
若秋还以为她会说出啥不好的话。
一听缘由，紧张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。
她笑笑，睿智沉稳的眸子看向小桃，话说一半，“你当真认为，小姐心悦宸王？”
小桃吃得腮帮子鼓鼓的，话从食物缝里挤出来，“这还有假？小姐当初舍命替他挡箭，不断找阁主搜婖情报制作偶遇，如此种种，难不成是小姐太闲闹著玩？”
她看着若秋脸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，不禁怀疑起自己真的只是想多了？
若秋笑着摇头，“记得中秋那晚没，小姐回来一觉睡到大天亮，若是真喜欢王爷，定然是辗转难眠数着更漏等天明。”
“男女之间这么多弯弯绕绕，那我还是专心跟在小姐身后负责吃喝得了。”
屋内顿时响起一阵笑声。
苏烬欢杵在虚掩的门后，将两人对话尽数收入耳中。
皎洁清辉下，眸光闪烁，神色复杂。
手上燃著安神香的炉子烟雾缭绕，内里香灰却在渐渐变冷。
姑姑与容家，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。
novel九一。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