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后呢?”
顾淮的声音沉稳又亲切:“继续?”
“不,符成……”季花朝的笔尖离开纸张,他没有想过一次就能符成,他计划至少要画三四次才行,必须暂时控制住这门。
他想转过身去看顾淮的符,但是周围的空气猛然一凛。
就好像黏腻的空气里忽然降临了极寒的天气,整个温度都降下来,就像他们忽然来到了冷库里一样。
“嗯?下雪了耶?”
顾淮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来。
季花朝怔怔地抬头,房间里,真的下起了,雪。
周围的空气里都是雪沫的气味,完全掩盖了海水的腥臭味。
季花朝没空欣赏雪景,他立刻回神去看顾淮。
顾淮站在门前,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,另一只手则伸出来,好像想要接住那落下来的雪花。
而在他的面前,有无数触手正在如同盛夏中的冰雪一样正在消融,地上的海水正疯狂地退往门后,好像那扇门不是阻止它们侵入的存在,还是保护它们的一样。它们比以往更喜欢身后的黑暗……
在顾淮的身边,空间呈现透明的层层叠叠的结构,就像巨大的雪花的纹理那样壮观和巨大,这是季花朝从未见过的。
雪还在继续下著,但它其实是不存在的,因为季花朝抓不住。
但当这些如雪一样的东西,落到门和门内的东西上,便立刻将它们融化了,然后,门也被无声地融化了。
它消失了。
这是……符箓的力量吗?
可是那个符箓只是做出禁制啊,有可能会形成这样如同毁灭般的效果吗?
顾淮看到季花朝的样子,立刻凑了过来,他亲切地说:“这是完成了吗,不过这效果……我得说挺漂亮的,就是有点冷。”
“是的,有点……冷,”季花朝还处在震撼中,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触发这样的效果。
但他的身体很快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他茫然地抬起头。
“啊,两个人在一起,总比一个人暖和吧,”顾淮柔声说,假公济私地伸手拥抱着季花朝,“我觉得,我可能画错了几笔……?但总算是发挥效果了?”
“画错了吗?”季花朝喃喃地说,连自己被拥抱在男人的怀中,都没有在意。
顾淮不确定地说:“应该……?我不太确定,可能有几笔画错了?需要重画吗……”
“不,不用,”季花朝在男人怀里,看向平静的墙面,他的算盘在地上孤零零地待着,他说,“那扇门消失了。”
*
季花朝和顾淮回到高层公寓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了。
“你用房间里的浴室吧,工人应该把你的东西拿到我房间去了。”
季花朝不相信地来到自己居住的客卧,果然里面可以搬动的家具都移到了另一间客卧。他只好点点头,记起早上顾淮和自己说的话,他看向顾淮。
“你呢?”
“我……等会去。”
顾淮看起来很疲惫,季花朝知道今天无论对谁来说,都不是容易的一天,更何况是对鬼神之说保持不信态度的他。
顾淮看到季花朝去了楼上的卧室,自己转身走到了厨房旁边的酒廊,抽出一支威士忌,坐在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顾淮对鬼神之事不太信任,主要还是因为本家的奶奶经常被洛江南骗的团团转,所以他一直称呼洛江南为“神棍”。但顾淮毕竟也与季花朝经历了一些灵异事件,甚至还包括自己家的事情。?时他也确定了自己年幼之时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,这段记忆很有可能和一个叫“杰克”的恶魔有关,而季花朝显然是那段时间认识自己,却从来没有承认过。
以往,顾淮不否认这个世界上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,但是他觉得如果是解释不了,那一定是因为现在的科技没有达到可以解释这种诡异现象的程度。也许以后人类的科技再次进步以后,人们拥有更为强大的时间、空间和物质知识以后,才能真正解开这些秘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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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今天经历的事情——
“哈……”顾淮叹了一口气,饮了一大口酒。他想起了门内的情景。
之前陈修齐一直说有听到海浪的声音,但是他进入门后,那是一片寂静的黑暗。他抓着柳条站在一片什么也没有的黑暗中,这里看起来像是一片荒芜的黑暗,是所有时间和空间的尽头,是最先的开始,也是最后的结局。
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陈修齐夫妇,因为无论前面后面,都是一片黑暗。
他只是不能就这么看着陈修齐就这样放弃一切。
“你在这里干嘛?”
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,这个声音已经消失了很多年,但是顾淮再次听到,却立刻认出了她。
他转过身,在他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华贵套装的女性,她抱着肩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:“你不该在这里。”
“我喜欢在哪里,就在哪里。”
叛逆的话,脱口而出。
连顾淮自己都愣了愣,这都多少年了,他一看到母亲,还是这种应激反应。
是的,在顾淮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,他们经常有这样的对话,以至于他在之后的很多年里,依然会脱口而出。
他仔细打量著母亲,她是记忆中的样子,有一种凌厉的美感,仿佛她说的每个字,周围的人都要无条件的服从,顾欣和她很像,总是想要控制一切。
好吧,其实自己也有一点。血脉的关系,牢固地令人害怕。
“好久不见,”顾淮下意识地说,他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是他母亲,他母亲在他读初中那会儿就生病去世了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“我也不想在这里,这里什么也没有,”那个女人用一如既往的抱怨口气说,“你呢,为什么在这里。”
顾淮看了看周围:“我来找人,我的同事……呃,同事一家,都跑到了这里,我要带他们回去。”
“哦,他们……不值得你……这么做……”
女人的声音像是忽然坏了一样卡顿,她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,“记得你小时候,我给你说过什么吗……”
“我说过,你自己才是……最重要的……”
顾淮看着女人的身影渐渐模糊,好像要被黑暗侵蚀一样。
“为什么……不听我的话……”
女人的身影变地更加纤瘦,就像一个幽灵一样,她黑色的短发却在慢慢变长,变成了银色的长发。
“嗨,你怎么……来我的……老家了?”
那是一个亲切又温柔的声音,他的母亲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这不合理,但在这个黑暗世界里,好像又变得合理起来。
眼前的人不像他的母亲那样有清晰的轮廓,它似乎努力凝结出一个具体的影象,但它看起来做不到。
“我们得承认……这确实……挺难的……”那个人的声音都模糊起来。
它的身形更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,有银色的长发,丝丝缕缕地垂落在肩膀上,但它的脸的地方更加模糊,几乎是一团白色的雾气。
“小淮,我们……很久没……见了,记得吗,我们……以前……”那个人尽力在说话,但声音就像被经过处理一样,传到顾淮的耳中声音变形的厉害,只能勉强分辨。
“就算是……在我的老家……我也没办法维持……身体,”那个人的声音更加缥缈,“哦,这挺困难的……都因为……那个……小骗子……”
“快点……想起来,”那个人的声音近乎哀伤,模糊的身影与母亲的身影在来回切换,“你不是……想要把年幼时候的季花朝想起来吗……还记得那时候你们……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那个声音停下来,它完全消失了。
但顾淮知道,那个人应该就是季花朝憎恨的“杰克”。
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,手里的柳条已经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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