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案报告在秦怀川桌上放了三天，他始终没有签字。

方雨的认罪书就附在后面，字迹工整得像是一份文学创作。每个细节都严丝合缝，每个动机都合情合理——太完美了，完美得不像真的。

"秦科长，您还在怀疑什么？"林小满端著两杯咖啡走进办公室，将其中一杯放在秦怀川面前。她的警服比上次合身了些，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，只是眼睛下方隐约可见淡淡的黑眼圈。

秦怀川没有碰咖啡，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上的照片——孟远书房的那张空调管道图。"方雨承认用空调系统下毒，但她大学学的是文学，化学成绩平平。这种精密的下毒手法，不像她能独立完成的。"

"也许她研究了很久？"林小满抿了一口咖啡，"毕竟她写推理小说，肯定对各种杀人手法有了解。"

"了解和实践是两回事。"秦怀川站起身，走到白板前。上面钉著三个案子的照片：红裙女尸案的数字"7"，孟远案的数字"6"，以及陈默案的照片。"三个案子，三个数字，倒数的序列。这不是巧合。"

林小满走到他身旁，"您认为这些案子有关联？但凶手已经抓到了啊。"

"方雨只承认杀害孟远和陈默，红裙女尸案与她无关。"秦怀川指向苏雨晴的照片，"但苏雨晴工作的广告公司与孟远的出版社有业务往来，陈默生前是出版社的签约作家...这些联系太密集了。"

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，陈局长大步走了进来，脸色凝重。"秦科长，刚接到报案，又一起离奇死亡。死者是明辉集团董事长许明，在四季酒店套房浴缸里溺亡。"

"溺亡？"林小满惊讶道，"在浴缸里？"

"更奇怪的是，"陈局长递过现场照片，"死者是市游泳队退役运动员，曾获得过省运会自由泳冠军。"

照片中，一个中年男子仰面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，双臂张开搭在浴缸边缘，面部平静得近乎安详。浴缸边缘的瓷砖上，隐约可见一个用剃须膏写的数字"5"。

秦怀川的手指停在半空，眼神骤然锐利。"数字5...序列在继续。"

四季酒店1608套房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。酒店经理是个梳着油头的精瘦男人，正不停地用手帕擦汗。"许先生是我们酒店的常客，长期包下这间套房...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..."

秦怀川戴上手套，走进浴室。现场保护得很好，浴缸里的水已经排空，但内壁还挂著水珠。许明的尸体已被移走，只剩下粉笔画出的人形轮廓。

"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10点到凌晨1点，"现场法医汇报道，"死因是溺水，但很奇怪——"

"没有挣扎痕迹。"秦怀川接话，蹲下身检查浴缸边缘。那个数字"5"已经被拍照取证，但还保留着原始的泡沫痕迹。"是用右手写的，笔迹很稳。"

"您怎么知道是右手？"林小满好奇地问。

"笔划方向。"秦怀川指着数字的起笔处，"左撇子会从相反方向下笔。而且..."他指向浴缸右侧的剃须膏罐子，"罐子放在这边，右手取用更方便。"

法医点点头，"更奇怪的是死者体内的酒精含量。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0.15%，理论上应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，但那个数字写得如此工整..."

"除非数字不是他写的。"秦怀川站起身，环视浴室。空间不大，但装修奢华，一整面墙都是镜子，让空间显得开阔。他的目光落在镜子上，突然走近仔细观察。

"发现什么了？"林小满凑过来。

"镜子边缘有水渍，"秦怀川指著镜子与墙壁接缝处，"像是有人试图撬过它。"

他转向酒店经理，"昨晚谁来过这个房间？"

"根据前台记录，只有许先生一人入住，"经理翻看记录，"但电梯监控显示，昨晚9点左右，有个穿酒店制服的服务生送餐到1608房间。"

"服务生？"秦怀川眯起眼睛，"查一下这个服务生的身份。"

套房客厅里，许明的个人物品整齐地摆放著。一个公文包放在沙发上，秦怀川小心地打开它——里面是几份公司文件和一部手机。手机已经没电了，他噷给技术人员去处理。

"许明是什么背景？"他问正在检查卧室的林小满。

"45岁，明辉集团董事长，主营进出口贸易。"林小满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，"白手起家的典范，慈善家，去年还被评为市十大杰出企业家。私生活方面，离婚五年，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。"

秦怀川走到书桌前，上面放著一本酒店便签簿。最上面一页有轻微的压痕，他拿起铅笔轻轻涂抹，上一页书写的内容逐渐显现：一串数字和"裁缝"两个字。

"裁缝..."秦怀川眼神一凛，"红裙女尸案的职业杀手代号就是裁缝。"

"难道许明认识那个杀手？"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。

秦怀川没有回答，继续检查房间。在床头柜抽屉里，他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名片，拼凑起来能看到"云端广告 周世昌"的字样。

"云端广告...苏雨晴工作的公司。"林小满惊讶道，"许明和周世昌有联系？"

"查一下明辉集团和云端广告的业务往来。"秦怀川命令道，同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异常，"这个钟停了...时间停在10:15。"

"可能是没电了？"

秦怀川摇摇头，拿起时钟检查背面电池槽，"电池是满的。而且..."他指向墙上挂著的另一个时钟，"那个钟也停了，同样停在10:15。"

两个时钟同时停在同一时间，这绝非巧合。秦怀川沉思片刻，突然走向浴室，重新检查那个用剃须膏写的数字"5"。

"这个数字不是用右手写的，"他突然说，"是有人用左手模仿右手的笔迹。看这个5的收笔，有个不自然的抖动，是左手写字时的典型特征。"

"所以是凶手写的？为什么？"

"延续那个数字序列。"秦怀川眼神锐利，"7、6、5...这是倒计时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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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警局，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。许明的确死于溺水，但法医发现了一些异常。

"死者肺部的水与浴缸水成分不一致，"法医指著化验单，"浴缸是普通自来水，但死者肺中有微量海水成分和一种特殊的藻类。"

"海水？"林小满惊讶道，"难道他先在别处溺水，然后被搬到浴缸里？"

"不，确实是活体溺水反应。"法医摇头，"但水环境很特殊...像是某种人工海水。"

秦怀川突然想起什么，"许明是游泳健将...查一下他平时在哪里训练！"

调查发现，许明是"蓝海"高级会所的会员，那里有一个模拟海水环境的恒温泳池。更关键的是，会所距离四季酒店只有十分钟车程。

"蓝海会所的监控显示，许明昨晚8点到达，9点离开，"林小满汇报调查结果，"但奇怪的是，离开时的许明走路姿势有些僵硬，而且全程戴着帽子和口罩，与平时形象不符。"

"有人假扮他离开会所，"秦怀川断言，"真正的许明那时可能已经遇害了。查一下会所更衣室和泳池区域有没有监控死角。"

与此同时，技术科恢复了许明手机的数据。最近的通话记录中，有一个号码引起了秦怀川的注意——该号码只出现过三次，每次通话时间都不超过30秒，而且都是许明主动拨出。

"查这个号码。"

结果令人意外——该号码登记在一个叫"王强"的人名下，而王强是三年前一起游艇爆炸案的死者。

"幽灵号码，"秦怀川冷笑，"有人在用死人的身份活动。"

更令人震惊的是许明电脑中的发现。技术科破解了他的加密文件夹，里面是一套复杂的账本，记录著大量不明资金流动。其中有一个名为"裁缝服务费"的条目，每月固定支出20万元，持续了两年多。

"许明在雇佣那个职业杀手..."林小满声音发颤，"但杀谁呢？"

账本最后一页记录了一笔50万元的支出，日期是苏雨晴死亡前一天，备注是"7号清理费"。

"苏雨晴是7号..."秦怀川眼神锐利，"许明雇凶杀了她。"

案件突然明朗起来。许明表面是成?企业家，暗地里却为地下赌场洗钱，而苏雨晴在整理公司账目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。许明雇佣"裁缝"杀手灭口，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。

"但谁要杀许明？为什么用数字标记？"林小满困惑道。

秦怀川没有立即回答，他重新审视所有证据。突然，他拿起现场照片，仔细观察浴室那面大镜子。

"镜子...倒影..."他喃喃自语，突然眼睛一亮，"放大这张照片！"

高倍放大后，镜子的倒影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站在浴室门口，穿着酒店制服，左手拿着什么物件。

"凶手的身影，"秦怀川指著那个模糊的影子，"他没想到镜子会反射出门口的景象。"

"能看清是谁吗？"

"太模糊了，但..."秦怀川眯起眼睛，"看他的左手，似乎戴着什么特殊的手表或手环。"

调查转向蓝海会所。在许明常使用的VIP更衣室里，警方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储物柜，里面是一套账本和一把钥匙。账本记录了许明为"组织"洗钱的具体操作，而钥匙属于某银行保险箱。

"许明留了后手，"秦怀川翻看账本，"他记录了每一笔黑钱的来源和去向，包括支付给裁缝的费用...这是保命用的筹码。"

银行保险箱里的内容证实了这一猜测——一个U盘和一份名单。U盘里是完整的犯罪证据，而名单上列著七个人名，每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数字。苏雨晴、陈默、孟远的名字赫然在列，分别对应数字7、6、5——但顺序是反的。

"这是...杀人名单？"林小满震惊道，"但许明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，数字是4！"

"不是杀人名单，"秦怀川声音低沉，"是知情者名单。许明记录了知道这个洗钱网路存在的七个人，按知情程度排序。苏雨晴知道得最少，是7号；而他自己是4号，意味着还有三个人知道得比他多。"

"那杀许明的人就是...1、2或3号？"

秦怀川点点头，继续查看名单。排在许明前面的三个名字都被涂黑了，无法辨认，但最后一个名字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——名单最下方写着一个名字：秦怀川。

"这...这不可能！"林小满惊呼，"您怎么会在这名单上？"

秦怀川盯着那个名字，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。三年前，他侦破的"雨夜屠夫"案...那个富二代凶手临刑前诡异的微笑和那句"游戏才刚刚开始"...

"有人在布局，"他缓缓说道，"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。"

就在此时，陈局长匆匆走进办公室，脸色异常凝重。"秦科长，技术科分析了浴室镜子里的倒影，那个手表...是警用款式，三年前的老型号。"

一阵寒意爬上秦怀川的脊背。三年前的警用手表...他想起调离重案组时，同事们送他的告别礼物——一块刻着他名字的警用手表，他一直放在抽屉里，从未戴过。

"有人在模仿我，"他冷静地说，"或者...想嫁祸给我。"

林小满突然指著监控屏幕，"秦科长，看门口那个女的...她已经在警局外站了三个小时了。"

秦怀川看向监控画面。警局大门外的路灯下，一个穿红色风衣的女子静静站立，抬头直视摄像头，嘴角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她的右手举著一张白纸，上面写着一个清晰的数字"4"。

"她在等您..."林小满声音发颤。

秦怀川站起身，眼神锐利如?。"不，她在等下一个受害者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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