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,秦怀川的官靴踏进御窑厂时,晨雾正笼罩着龙窑高耸的烟囱。监窑使跪在窑门前,手中捧著的青瓷盘里盛着三把钥匙——两把已经锈迹斑斑。
"大人..."老匠人声音嘶哑,"常总监他...成了窑变..."
龙窑第三窑室的门被缓缓拉开。热浪裹挟著瓷土气息扑面而来,御窑总监常百川的上半身从半凝固的瓷浆中探出,宛如一尊未完成的瓷塑。他的胸口插著片青花瓷,瓷片边缘已经与伤口处的血肉熔在一起。最诡异的是,死者圆睁的双目里,瞳孔竟泛著釉料般的青蓝色。
"谁先发现的?"秦怀川用铁钳拨开窑门口的碎瓷堆。
"是...是小人。"烧火匠叩头如捣蒜,"今晨开窑时,发现窑温记录不对..."
秦怀川审视窑室:四壁完好,通风口无破坏痕迹。地面散落的碎瓷数量异常,其中几片上有清晰的指痕。更奇怪的是,窑门内侧的把手上沾著某种粘稠的釉料,在高温下已经凝固成琉璃状。
"死亡约在子时。"仵作验尸时眉头紧锁,"瓷片贯心致命,但死者眼睑内有釉料结晶,应是生前被强光刺激流泪所致。"
秦怀川接过验尸单。常百川的指甲缝里嵌著某种青灰色粉末,与御窑厂常用的釉料明显不同。
"开窑需要几把钥匙?"
监窑使擦著汗:"三把。一把由总监保管,一把在物料房,一把在..."
他的话突然停住。秦怀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——物料房方向,几个匠人正鬼鬼祟祟地往板车上装东西。
调查很快陷入僵局:
总监钥匙昨夜由常百川随身携带
物料房钥匙保管人声称子时在赌坊
第三把钥匙的保管者是个哑巴老匠,只会比划"月亮、打更"的手势
更蹊跷的是窑温记录:亥时骤升,子时骤降,丑时又升——完全违背烧瓷规律。
"查这些碎瓷!"
当衙役拼凑出部分瓷片时,在场众人都倒吸凉气——那竟是半幅《鬼谷下山》图!此等珍品本该送入宫中,却出现在命案现场。
秦怀川夜访物料房。月光下,几个大缸里的釉料泛著诡异的光泽。他蘸取些许,发现其中一缸触手生温。
"大人!"仵作匆匆赶来,"死者眼内的结晶验出来了,是硼砂!"
这解释了眼球的青蓝色,但御窑从不用硼砂调釉。更关键的发现来自那些碎瓷——拼接后缺口处呈现规律的锯齿状,像是被某种工具刻意切割过。
"查窑厂工具!"
匠人们常用的瓷刀并无异常,但秦怀川在废料堆里找到半截断裂的钢丝锯——锯齿间距与瓷片缺口完全吻合。
谜团更深:硼砂、钢丝锯、异常的窑温波动...秦怀川突然冲向窑厂档案室,抽出《天工开物》的"窑变"篇。
三更提审时,监窑使终于崩溃:"是...是贡瓷出了差错..."
原来常百川发现有人用劣瓷顶替贡品,暗中调查。凶手们为灭口,利用他对瓷艺的痴迷——他们在釉料中掺入硼砂,使瓷器在特定温度下爆裂。当常百川深夜独自验看"窑变"时,预先设置的碎瓷装置启动,飞溅的瓷片将其刺死。而异常的窑温,是为了制造"意外"假象。
"为何眼中会有釉料?"
"那是..."监窑使颤抖著,"是警告...让他睁着眼看清楚..."
秦怀川想起常百川圆睁的双眼。那些碎瓷拼出的《鬼谷下山》,或许正是总监生前看到的最后景象——一幅关于背叛与复仇的古老寓言。
御窑厂的龙窑依然冒着青烟。秦怀川站在窑口,看着工匠们将染血的瓷土铲入火中。高温下,一切罪证都将化为晶莹的瓷器,就像某些秘密,表面光洁如新,内里却永远封存著未解之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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