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翰林院的青瓦滴落，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声响。

秦怀川站在书房门口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墨香扑面而来。死者陈玉堂仰面倒在书案旁，双眼圆睁，嘴巴大张，面部肌肉扭曲成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。最诡异的是，他的双手向前伸展，仿佛死前想要抓住什么。

"死?时间约在子时到丑时之间。"仵作检查后报告，"无外伤，也无中毒迹象，像是...吓死的。"

秦怀川蹲下身，注意到死者指尖有墨迹："他死前在写字？"

"不，大人请看。"仵作抬起死者的右手，指腹上有细微的磨损，"这是在反复摩挲某种粗糙表面留下的。下官在书案上发现了这个。"

那是一幅展开的古画，绢本设色，已经泛黄陈旧。画中描绘的是地狱场景：恶鬼将罪人投入油锅、锯解身体、挖眼割舌...而其中一个正被铁钩穿腮的罪人，面容竟与死者的表情一模一样！

"这是..."

"《地狱变相图》，传为唐代吴道子所作。"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秦怀川回头，看见翰林院掌院学士李文远站在那里，脸色灰白，"此画历代收藏者皆死于非命，人称索命图。"

秦怀川仔细查看古画，在角落发现一方小小的收藏印："风烟斋主...这是谁的别号？"

李文远的手微微发抖："是陈编修自己的斋号。此画是他上月从古董商赵墨处购得，当时我就劝过他，此画不祥..."

"赵墨？"秦怀川记下这个名字，"陈编修近日可有异常？"

"有。"李文远压低声音，"得画后，他常独自闭门观画至深夜，有仆役听见他在画前自言自语，说什么不是我干的、饶了我之类的话。"

秦怀川将古画小心收起，作为证物带回大理寺。临行前，他注意到书房窗棂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，像是有人用利器撬过。

回到大理寺，他命人查访古董商赵墨的下落，同时请来书画鉴赏师孙渺协助鉴定古画。

孙渺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，见到古画后眼睛一亮："真迹！绝对是吴道子真迹！"他戴上手套，小心抚摸画面，"看这线条，如风驰电掣，正是吴带当风的特色。这设色...咦？"

"怎么了？"秦怀川问。

孙渺凑近画面，鼻子几乎贴上去："这红色...不是普通朱砂，掺了东西。"他取出一根银针，在红色部位轻轻一刮，针尖立刻变黑，"血！是人血！"

秦怀川心头一震："画中用血？"

"不止。"孙渺指向画中几个受刑者，"这些人的表情各不相同，但都栩栩如生，仿佛...照着真人画的。"

正说著，孙渺突然瞪大眼睛，死死盯着画中一个被锯解身体的罪人："这、这个人...我认识！"

"谁？"

"二十年前礼部侍郎周正德！他因科场舞弊案被处极刑，死状就是腰斩！"孙渺声音发颤，"这画...这画不是唐代的！是后人仿作，记录的是真实事件！"

秦怀川立刻派人调取二十年前的案卷。就在此时，一个差役慌张跑来："大人！古董商赵墨找到了...但他已经死了！死状和陈编修一模一样！"

赵墨的尸体倒在他的古董店里，面部扭曲的表情与《地狱变相图》中另一个受刑者如出一辙。店铺被翻得乱七八糟，但贵重物品一件不少。

"凶手在找东西。"秦怀川环顾四周，"赵墨最近接触过什么人？"

"据伙计说，三天前有个戴斗笠的男子来店里，和赵墨密谈许久。"差役回答，"那人走后，赵墨就心神不宁，把店里的伙计都支开了。"

秦怀川检查赵墨的尸体，在衣襟内侧发现一个小暗袋，里面藏着一片画作残片，上面画著一截枯树和半座山峰。

"这是...地图的一部分？"

回到大理寺，二十年前的案卷已经送到。秦怀川翻阅后发现，周正德案牵连甚广，塿处死七名官员，流放三十余人。案卷末尾附有处决图，七种酷刑与《地狱变相图》中的场景惊人相似。

"这不是巧合。"秦怀川自语，"有人在用这幅画复仇。"

他再次展开古画，这次用放大镜一寸寸检查。在画作边缘，他发现几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：

"七罪当诛，血债血偿。

魂归画里，永世不安。

风烟过处，真相大白。"

落款是"青城山人"。

"青城山..."秦怀川想起那片残片上的山峰，"难道是指青城山？"

次日清晨，秦怀川正准备出发去查访"青城山人"的线索，却接到报案：书画鉴赏师孙渺死在家中，面部表情与画中第三个受刑者一模一样，身旁同样留有一片画作残片。

两片残片拼在一起，显现出更完整的地图：枯树旁多了一条小路，通向山腰处的某个建筑。

"这是...寺庙？"秦怀川思索著，"青城山附近有什么古寺？"

老文书查阅地方志后回答："大人，青城山南麓有座废弃的净业寺，据说是前朝秘密处决犯人的地方，早已荒废多年。"

秦怀川立刻带人赶往净业寺。临行前，他将古画锁在大理寺证物房，钥匙随身携带。

净业寺比想象中还要破败。山门倾颓，大殿屋顶塌了一半，唯有后殿还算完整。秦怀川举着火把进入后殿，发现这里竟被人打扫过，正中摆着一张香案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小瓷瓶。

香案后的墙上，悬挂著五幅画像，分别是已经死?的三人和另外两个陌生面孔，每幅画像下方都点着一盏长明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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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剩下两个目标..."秦怀川走近查看，认出其中一人是现任户部主事钱益，另一人是告老还乡的前大理寺少卿杜衡。

突然，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。秦怀川迅速躲到帷幔后，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走进来，径直来到香案前。他取下斗笠，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，看上去四十出头。

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片画作残片，放入瓷瓶浸泡片刻，然后取出晾干。秦怀川这才发现，瓷瓶里装的是一种暗红色液体——人血！

男子将处理好的残片放在香案上，开始磨墨。他的动作一丝不苟，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。墨磨好后，他提笔在残片上添了几笔，赫然是地图的下一个部分！

"还剩两个..."男子喃喃自语，"父亲，您的仇很快就能报了。"

秦怀川正欲现身擒拿，突然脚下一滑，碰倒了旁边的花瓶。男子猛地抬头，眼中?光毕露："谁？"

秦怀川从帷幔后闪出，亮出腰牌："大理寺办案！"

男子冷笑一声，突然掀翻香案，墨汁四溅。借着这一瞬的混乱，他冲向侧门。秦怀川飞身阻拦，两人在狭窄的殿内展开搏斗。

男子身手不凡，招招狠辣，显然受过专业训练。秦怀川几次险些被击中要害，全靠多年办案练就的反应才堪堪避开。

"你是谁？周正德的什么人？"秦怀川一边格挡一边问。

"周正德是我父亲！"男子怒吼，"那些畜生诬陷他科场舞弊，用酷刑处死他，还连累全家！我齂亲、妹妹都死在流放路上，只有我侥幸逃生..."

秦怀川想起案卷记载，周正德确实有个儿子叫周寒，当年只有十二岁，在流放途中失踪，原来一直潜伏复仇。

"所以你用《地狱变相图》吓死仇人？怎么做到的？"

周寒狞笑："不是吓死，是赎罪！我在画中掺了特殊药物，配合灯光和催眠术，让他们看到自己最恐惧的景象...就像当年他们对我父亲做的那样！"

他趁机抓起香炉砸向秦怀川，趁后者闪避时冲出殿外。秦怀川紧追不舍，两人在荒寺中追逐。周寒熟悉地形，几次险些逃脱，但最终还是被秦怀川逼到悬崖边。

"周寒，自首吧！你父亲若在天有灵，不会希望你变成杀人恶魔！"

"恶魔？"周寒大笑，"那些用酷刑处死我父亲的人才是恶魔！钱益当年是刑部刽子手，杜衡是大理寺少卿，他们明知我父亲冤枉，却..."他突然停住，从怀中掏出一片画作残片，"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？"

秦怀川警惕地盯着他："地图残片？"

"不，这是《地狱变相图》缺失的部分，记录著真正的科场舞弊者名单！"周寒眼中闪著疯狂的光，"我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，才被灭口！"

他猛地将残片抛向悬崖："去拿啊，秦大人！真相就在那里！"

秦怀川本能地伸手去抓，周寒趁机扑来，想将他推下悬崖。千钧一发之际，秦怀川侧身闪避，?时一个扫堂腿将周寒绊倒。周寒失去平衡，惨叫着坠下悬崖。

秦怀川险险抓住崖边一棵小树，看着周寒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。那片残片挂在远处的树枝上，在风中轻轻摇晃。

回到寺中，秦怀川仔细搜查了周寒的物品，在一个暗格里找到一本册子，详细记录了他的复仇计划。原来《地狱变相图》是他仿照吴道子风格绘制的，每一处酷刑都对应一个仇人的死法。而那些残片拼起来，确实是一幅指向净业寺的地图，寺中藏有他收集的证据。

最令人震惊的是，册子最后一页写着："若我身死，最后一击噷由青城山人完成。"

"青城山人是谁？"秦怀川喃喃自语。

回到大理寺，秦怀川立刻提审了户部主事钱益。

钱益起初矢口否认与周正德案有关，但当秦怀川出示从净业寺带回的证据——一本记录当年刑讯过程的私密日记时，他瘫软在地。

"我...我只是奉命行事。"钱益面如死灰，"杜衡是主审，所有刑罚都是他指使的。周正德确实冤枉，他发现了科场舞弊的真相，舞弊的主谋是..."

突然，钱益瞪大眼睛，指著秦怀川身后："你...你怎么..."

秦怀川猛回头，只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。等他冲出去，只看到地上有一片画作残片，上面画著一个戴枷锁的罪人，面容与钱益有七分相似。

"不好！"秦怀川立刻返回，却见钱益已经气绝身?，面部表情与残片上的罪人一模一样。

"青城山人..."秦怀川握紧拳头，"下一个目标是杜衡！"

他连夜带人赶往杜衡的乡间宅邸，却还是晚了一步。杜衡死在自己的书房里，面前摊开着《地狱变相图》的复制品，死状与画中最后一个受刑者相同。桌上留有一张字条：

"七罪已诛，血债血偿。青城山人绝笔。"

秦怀川仔细搜查书房，在书架后发现一个暗格，里面藏着一份名单——正是当年真正的科场舞弊者名单，为首者竟是杜衡的岳父，已故的礼部尚书！

"所以杜衡为了包庇岳父，陷害周正德..."秦怀川恍然大悟。

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笛声，清冷悠远。秦怀川追出去，只见远处山岗上站着一个青衣人，戴着斗笠，看不清面容。那人遥遥向秦怀川拱手一礼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
"青城山人..."秦怀川没有追赶。他知道，这个神秘的帮手完成了复仇的最后一步，现在，该让这一切结束了。

回到大理寺，秦怀川将收集到的证据整理成册，如实记录了周正德案的真相和周寒的复仇。至于"青城山人"的身份，他只在案卷末尾写道：

"画中真相已明，冤屈得雪。画外之人，何必深究。"
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幅《地狱变相图》，将它连?所有残片一起封存。画中受刑者的表情依然痛苦，但似乎多了几分释然。

窗外，一轮明月高悬，清冷的月光洒在案头的画筒上，映出一个淡淡的"周"字。秦怀川轻轻拂去那个字迹，吹灭蜡烛，走出了大理寺。

夜风拂面，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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