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塞的晨风格外凛冽,卷著细碎的砂石拍打在秦怀川的脸上。他勒住马缰,望着前方茶马古道上横七竖八的驮马尸体,眉头紧锁。七匹健壮的滇马倒毙路中,口吐白沫,眼珠暴突,马背上的茶箱散落一地。
"大人,查过了,都是中毒而死。"赵七蹲在一匹枣红马旁,手指抹过马唇边的白沫,"看症状,像是断肠草。"
秦怀川下马,官靴陷入松软的沙土。他掀开一箱摔碎的茶砖,突然"咦"了一声——在普通普洱茶砖中,混著几块形制特殊的茶饼,边缘刻着古怪的符号,像是某种文字。
"这不是马帮常运的货。"秦怀川捻起一撮茶末,在指尖搓了搓,"去查查这批货的主人。"
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一队人马飞驰而来,为首的竟是个女子,约莫三十岁,一身红衣在黄沙中格外醒目,腰间别著两把弯?。
"铁梨花。"赵七低声道,"这一带最有名的马帮首领。"
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马,扫视现场后脸色骤变:"我的马夫呢?"
秦怀川拱手:"可是铁帮主?在下青州知府秦怀川。这批驮马是你的?"
铁梨花没有回礼,径直走到一匹死马前,检查马鞍上的烙印:"张阿大带的队,他人在哪?"
"现场没有马夫踪迹。"秦怀川指向那些特殊茶砖,"这些货也是你的?"
铁梨花眼神一闪:"马帮只管运货,不问内容。"她突然抽出弯?,架在秦怀川颈边,"官府的人少管闲事!"
"帮主且慢!"一个浑厚的声音插进来。秦怀川转头,见是个身着吐蕃服饰的中年男子,蓄著浓密的络腮胡,耳垂上挂著硕大的绿松石耳坠。
"扎西措。"铁梨花收?入鞘,"你来得正好,解释一下这批货。"
吐蕃商人双手合十向秦怀川行礼:"大人明鉴,这只是普通的茶砖,可能是路上被人调包了。"
秦怀川注意到扎西措右手小指缺了一截,袖口隐约露出狰狞的伤疤。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细节:"商队从何处来?"
"大理。"扎西措答道,"运往敦煌。"
正说著,一个驿卒打扮的瘦小男子气喘吁吁跑来:"大人!三里外的沙丘后发现一具尸体!"
尸体半埋在沙中,只露出上半身。死者四十出头,面色青紫,双手死死掐著自己脖子,指甲缝里满是黑紫色的淤血和少许茶叶碎末。
"是张阿大。"铁梨花声音低沉,"跟了我十年的老马夫。"
秦怀川蹲下身,翻检死者衣物,在腰带夹层里发现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粉末。他凑近闻了闻,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。
"驿站丞赵德全见过大人。"瘦小男子躬身道,"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马帮命案了..."
"三起?"秦怀川挑眉,"前两起也是这般情形?"
赵德全搓着手:"都是马匹暴毙,马夫失踪。只是..."他偷瞄了一眼铁梨花,"没找到尸体。"
铁梨花冷哼一声:"官府现在才来管?"
秦怀川没有接话,仔细检查张阿大的手。死者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腹有厚茧,是常年执鞭所致;左手虎口处却有一道新鲜的割伤,伤口边缘整齐,似是利刃所为。
"张阿大可会写字?"
"大字不识一个。"铁梨花答道,突然想起什么,"不过他爱喝茶,常说自己能喝出茶是哪座山头的。"
秦怀川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些特殊茶砖。阳光下,茶砖边缘的符号泛著奇异的光泽,像是某种密码。
回到驿站,秦怀川将茶砖上的符号临摹在纸上,正琢磨著,赵七匆匆进来:"大人,查到了!扎西措不是普通商人,他在敦煌有个茶庄,专做吐蕃贵族生意。"
"还有呢?"
"铁梨花的马帮上月接了笔大单,运的就是这种带符号的茶砖。奇怪的是..."赵七压低声音,"货到敦煌后,收货的不是茶庄,而是一队吐蕃武士。"
秦怀川手指轻叩桌面:"赵德全说这是第三起命案,前两起的案卷呢?"
"蹊跷就在这里。"赵七皱眉,"驿站记录上前两起案子只记了马匹死亡,压根没提马夫失踪。"
正说著,门外传来争吵声。秦怀川推窗望去,只见铁梨花和扎西措在院中对峙,吐蕃商人手中挥舞著一张羊皮纸,面色激动。
"...说好的路线,为什么改道?"扎西措的汉话突然流利起来,全无先前的生硬。
铁梨花冷笑:"我的马帮,我说了算。再说..."她突然压低声音,后面的话听不真切。
秦怀川的目光落在扎西措手中的羊皮纸上——那似乎是一张地图,边缘处画著与茶砖上相似的符号。
深夜,秦怀川就著油灯研究茶砖符号。这些标记看似杂乱,细看却有规律:有些像山形,有些似水流,还有几个像是变体的汉字。
"大人。"赵七悄声进来,"铁梨花求见。"
女马帮主夜访,换了一身黑衣,腰间却依然别著那双弯?。她开门见山:"张阿大不是普通马夫。"
秦怀川示意她继续。
"三年前他在敦煌救过我一命,我就收留了他。"铁梨花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片,"这是在他铺盖下找到的。"
布片上用血画著一幅简图:一条蜿蜒的路线,几个标著符号的节点,其中一个正是今日发现尸体的沙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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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茶马密码。"铁梨花看出秦怀川的疑惑,"马帮用来标记隐秘路线的暗号。这条线不是去敦煌的常规路线,而是..."她犹豫片刻,"通向祁连山的一条秘道。"
秦怀川将布片上的符号与茶砖对比,发现部分吻合:"扎西措知道这条路线?"
"他?"铁梨花冷笑,"吐蕃人只知道茶砖要运到敦煌,却不知真正的交接点在祁连山。"
"张阿大为何被杀?"
"因为他发现了茶砖的秘密。"铁梨花声音更低了,"这不是普通茶叶,里面混了东西——吐蕃人用来传递军情的密药,遇水则显字。"
秦怀川想起那包苦杏仁味的粉末:"张阿大偷藏了一些?"
铁梨花点头:"他本想交给我,却..."她突然噤声,耳朵微动,"有人来了!"
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秦怀川吹灭油灯,悄声移至窗边,只见一个黑影正贴著墙根移动——是赵德全!
驿站丞鬼鬼祟祟地摸到马厩,牵出一匹马,匆匆向戈壁深处驰去。
"追!"秦怀川抓起佩剑,"赵七,带上那包粉末!"
月光下的戈壁如同银色的海洋,秦怀川和铁梨花循着马蹄印追赶。约莫一个时辰后,远处出现几点火光——那是一座废弃的烽燧台。
两人潜至近处,只见赵德全正与几个吐蕃装束的人交谈,手中挥舞著一张纸。借着火光,秦怀川认出那是驿站的地形图!
"...七日后,大军即可通过秘道..."赵德全的声音顺风传来,"茶砖里的密药足够标记整条路线..."
铁梨花咬牙切齿:"这狗官竟是吐蕃细作!"
秦怀川却按住她拔?的手:"等等,看那边——"
烽燧阴影处走出一个人,赫然是扎西措!吐蕃商人卸下伪装,用流利的吐蕃语发号施令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他右手小指的断处露出一截金属——那是个精巧的机关,此刻正闪著寒光。
"铁蒺藜指套..."秦怀川低语,"吐蕃刺客的标志。"
铁梨花脸色煞白:"张阿大脖子上的伤口..."
正此时,赵德全突然惨叫一声,扑倒在地,后背插著一支弩箭!扎西措冷笑着收起手弩:"汉人走狗,用完就扔。"
秦怀川知道不能再等,长啸一声,与铁梨花同时冲出。吐蕃刺客反应极快,扎西措的金属指套直取秦怀川咽喉!
"狗官找死!"扎西措狞笑。
秦怀川侧身避过,剑锋划过对方手腕,带出一串血珠。铁梨花则双?如风,瞬间放倒两名吐蕃武士。
"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?"扎西措边战边退。
"茶马密码。"秦怀川冷笑,"张阿大用命留下的线索。"
扎西措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向地面,顿时烟雾弥漫。待烟雾散去,吐蕃人已不见踪影,只余赵德全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。
"大...大人..."驿站丞抓住秦怀川的衣角,"他们...七日后...祁连山..."话未说完,便断了气。
铁梨花从扎西措丢弃的行囊中翻出几块茶砖:"果然有诈!"
秦怀川劈开茶砖,里面露出黑色的膏状物——正是那种苦杏仁味的密药!他取水淋上,膏体渐渐融化,显现出清晰的吐蕃文字:
"祁连秘道可通三万大军。"
七日后,祁连山隘口。
秦怀川伏在岩石后,望着远处蜿蜒而来的吐蕃先锋部队。自那夜后,他连夜调集边军,在这条秘道设下埋伏。
"大人,都准备好了。"赵七低声道。
铁梨花带着马帮好手埋伏在另一侧,她朝秦怀川打了个手势——吐蕃人已进入伏击圈。
当先锋部队完全进入隘口,秦怀川举起令旗,猛然挥下!顿时箭如雨下,滚石轰鸣,吐蕃军阵大乱。
混乱中,一个熟悉的身影企图突围——扎西措!秦怀川拍马追上,两人在乱军中展开厮杀。
"狗官坏我大事!"扎西措的金属指套闪著寒光。
秦怀川剑势如虹:"为张阿大偿命来!"
十几个回合后,秦怀川一剑挑飞扎西措的指套,剑尖抵住他咽喉:"说!你们在青州还有多少细作?"
扎西措狞笑:"你永远..."话音未落,他突然口吐黑血,倒地身亡——竟是咬破了口中的毒囊!
战后清点,秦怀川在扎西措贴身衣物中发现一份名单,上面记录著潜伏在茶马古道各处的细作。而最令人震惊的是,张阿大的名字也在其中,旁边标注:"叛变,需清除"。
"原来张阿大本是吐蕃细作,"铁梨花感慨,"却在最后关头倒戈..."
秦怀川望向远处的雪山:"他虽走错了路,但最终用性命赎了罪。"
夕阳西下,茶马古道上又响起了驼铃声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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